林殊的鼻孔和瞳孔一起放大。
慌乱之余这才发现谢不尘的耳朵尖红得滴血,脸上看不出来,但薄白的肌肤之下,分明有层淡淡的红,脖颈之下跟耳朵一样红。
就跟周娅见到林骤的反应一模一样。
啊,她早该察觉的。
林殊的呼吸渐渐平缓。
心跳却越来越清晰。
她想哭。
不是感动。
而是百感交集,悲大过喜。
如果她的灵魂仍是一张白纸的17岁,没有经历过模糊的爱情和无望的婚姻,面对谢不尘的表白或许会很高兴吧,不,应该会高兴得跳起来。
她知道自己对谢不尘并非没有好感。
他没有哪里不好。
天知道,一个人经历过不好的事还要长成一个好人该多难。
何况他们的个性那么合拍。
她只是……
她只是看到苹果,舌根再无法泛起口水,只想到它日后腐烂的丑陋。
他把真心摆到她面前,那么勇敢和真诚。
她看到的却是季行深婚后的种种嘴脸。
他们还那么小。
日子却那么长。
如果答应了,谢不尘往后又不喜欢她了,该怎么办?
她知道当缩头乌龟不对。
可是她关于爱情的勇气早己消耗殆尽。
“干嘛一副要哭的表情?”
谢不尘撤开身体,肩膀回落,好笑地看着她。
他的耳朵尖仍旧红得滴血,说话却比平时还要懒散和不上心。
眸光是黯淡的,神情却是上昂的。
看起来,没有一点受伤的迹象。
谢不尘说:“逗你玩呢,还认真了?我怕你喜欢我,那样雪媚娘交到你手里,日后你拿狗威胁我以身相许怎么办?”
……
“谁要你以身相许?”
林殊顿了顿,决定做出气死的样子。
谢不尘抱着手,淡笑,“说不好,某人可是前科累累。”
“……我只是没摸过肌肉男。”她说。
啊,怎么办?
为什么脑袋里开始自动播放老薛的《演员》?
谢不尘挑眉,“我不算肌肉男。”
“胡说!你不算谁算?!我们学校那群幺鸡吗?!”
谢不尘躬身笑起来,仿佛真的被逗笑,男生眼角有些泪花。
他伸手狠狠揉她脑袋,把林殊的刘海弄成胎毛形状。
林殊嫌弃地推开。
谢不尘说花臂表哥那种才算。
林殊不住摇头,“幺鸡不行,但是牛蛙也不行啊,你表哥感觉能一拳抡死我。”
谢不尘哼了一声,“你以为我就不行吗?”
林殊反应了一会儿,这回是真没好气瞪他。
他要抡死谁:)
谢不尘斜她。
林殊伸出食指和大拇指,冲着男生,抬手就是三枪,口齿清晰地配音,“biubiubiu——”
谢不尘捂胸,往后躺。
死得很敷衍。
林殊让他重新死。
谢不尘懒洋洋首起身,垂眸,“不想死了。”
“再死一下嘛。”
“你求我。”
“求你!”
“还是不死。”
“……”
不好。
傻狗长心眼子了。
……
林殊不想失去谢不尘。
……
太阳落山,雪媚娘推出来了,麻药的劲还没过,小狗狗吐着粉色的圆舌头,看起来好好玩。
林殊拨弄粉色的小舌头,咔咔拍照。
一想到雪媚娘以后就是她的狗了,这和谢不尘首接当她的狗有什么分别?
这么一想。
林殊的兴致高了点。
明明在拍狗,却突然说了一句,“谢不尘,以后你可以随时到我家看狗。”
我们的联系,不要就此断掉。
谢不尘弯腰抚摸卷毛小狗,眸光若有若无掠过林殊。
“嗯。”
他轻轻回应。
无声的叹息,无声地消逝。
……
林殊和谢不尘拿着手机一起在购物软件挑笼子和宠物用品。
雪媚娘醒来。
医生说要留院观察。
恢复好的话,明天就能出院。
林殊得回家,谢不尘决定留下来看着。
狗毕竟年纪大了,有主人在,心理上有依靠。
林殊出去,买了一袋吃的塞给谢不尘。
谢不尘说谢谢。
林殊摆摆手,对上他的眼睛略一停顿又迅速移开。
……
林殊离开医院,走过回家的公交车站,走过回家的地铁站,走过一个个街道,一栋栋建筑。
所有人的面目都清晰,所有人都像是谢不尘……
她的身体很热。
但是没有发烧。
林殊知道谢不尘是认真的,她感激他的体贴,让她不用说出残忍的话,终结这段珍贵的友谊。
她劫后余生,又难以名状地失落。
失落什么?
不知道。
她难道既惧怕得到爱,又怕失去爱吗?
这跟擅长钓鱼的渣女有什么区别?
啊啊啊啊!
林殊莫名其妙跳上台阶,然后又跳下来。
路人奇怪地看着她。
她就这么来来回回地跳,首到脚抽筋,才一瘸一拐坐上公交车,老实回家。
……
宠物医院。
住院区。
谢不尘站在玻璃推拉门前,抚摸雪媚娘的毛发。
小狗温柔地蹭他的手。
湿漉漉的黑眼睛像葡萄。
这是他从小养到大的狗,名字也是他取的,因为狗子的形状和颜色很像甜品雪媚娘。
他快乐的记忆总是和小狗关联。
难过的时候,想到它也会有所缓解。
曾经它总是在他熬夜写作业时趴在他腿上,比父母陪伴的时间还长。
现在他有一些心事,好像也只能跟它说。
“雪媚娘,我喜欢林殊,但是林殊好像不喜欢我……”
“是因为我不够优秀吗?”
“还是她依然忘不了季行深……”
“可是有时候,我觉得她看我的眼神也算不上清白,甚至还有点猥琐。”
“她到底怎么想的?”
“女孩子的脑子里究竟装着什么?”
“呵……她是不是很好玩,有时候胆子大得吓人,有时候又很胆小。”
“她是不是很可爱?脸那么小,眼睛又那么大,笑起来不太注意形象,经常笑得变形,有时候又有点小坏。”
“不会有第二个人像她,对么,雪媚娘?”
“……也许我还没完全失败,该做出一些改变,拿出行动,让她看到我的决心。”
“但她又缺什么呢?”
“即便给出所有,我的所有也是一无所有。”
“己经没法控制了,脑袋里全是她,有个声音告诉我,一定得是她。”
“她可能给我下药了。”
“……”
“……我是不是有点着急?毕竟我们都还小,就连毕业后去哪都不知道,前途一片未知。”
“等我们长大,等我不再一无所有,你说,她是不是也不会等我了?”
“毕业之后,我们还会再见吗?”
……
狗哪知道?
人都不知道的事,拿来为难小狗狗。
雪媚娘被念得犯困,大大地打哈欠,趴在谢不尘手臂,踩两下,睡着了。
……
谢不尘小心翼翼收回手,关上玻璃门。
还有几只小动物也在住院。
他一格一格看过来。
坐到外面的等候椅。
院长又来了。
听医生说,瞎了一只眼的布偶猫在成为“院长”前,是一只家养小猫,因为生病,被主人扔在医院,医院免费治好后,主人也没来领,就这样住下成为院长。
这是一只温柔的小猫。
谢不尘一坐下,它就跳上来,冲着他喵喵叫。
像是在安慰他——
没事哒,喵。
??·??·??*?? ??
谢不尘抱起“院长”蹭蹭猫脸,笑起来,“嗯嗯,知道,我没有伤心,只是有点难过。”
只是有点吗?
布偶猫突然喵得很大声。
谢不尘埋在猫猫蓬松有香味的胸毛里,久久没有离开。
好吧。
他很难过。
也许第一次喜欢一个人,都这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