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你坐在这里看电视,我去煮饭,不可以乱跑。”
季行深按住老人肩膀,一字一顿说话,生怕奶奶听不清。
奶奶笑着点头,像小孩一样并拢双手坐好。
……
爸爸接了个电话,急急忙忙出去了,也没说干什么。
季行深暂停网课,进到厨房。
虽然还在年里,但泛黄的冰箱连剩菜都没有了,他只能拿着几块零钱出门买豆腐和西红柿。
期末遇到熊瑞几个找麻烦,害得他手机进水,动不动就关机,没法正常支付。
季行深买了菜回家做饭。
跟奶奶两个人吃。
隔壁的婶子过来串门,看到大过年的,季行深和奶奶只吃一个素菜,脸色一变,拉着两人到自己家吃饭。
季行深连连摆手,脸都羞红。
婶子说道:“你平时教我家小鸣写作业,过年到我家吃两顿饭也是应该的,孩子他奶奶,跟我走,我家炖鸡,可香了。”
季行深拗不过,搀着奶奶来到隔壁。
街坊邻里都不是什么有钱人,但是大过年的,哪家也少不掉吃的,多两个人也就多双筷子。
饭桌上,叔叔和婶子不停给季行深和奶奶夹菜,就连还在念小学的孩子也给他们夹。
季行深默默吃饭。
奶奶笑呵呵的,虽然年纪大了,但是吃肉还很得力。
邻居叔叔说道:“你爸不在家吗?”
季行深点头。
婶子没好气地撇过脸,像是要说什么,但是又被丈夫使眼色按下。
邻居叔叔继续说道:“你现在是关键时期,小深,来不及做饭就到我们家来,没什么好菜,但是管够。”
季行深头更低了。
他看奶奶碗里的鸡肉吃完了,不好意思夹,默默把自己碗里的匀过去。
婶子看到忙拿起勺子,站起身给两人添肉。
“快吃吧,锅里还有。”
……
吃过晚饭,季行深留下来教小鸣写寒假作业。
奶奶在一旁坐着,看本地电视台放的抗日剧。
邻居叔婶在隔壁说话,很小声,可惜老房子隔音不好。
“老季又拿钱出去买彩票了?”
“哎,别说了,孩子在外面呢。”
“我就看不惯他那个样,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做发财梦,彩票站一千一千地买,听说炒股赔了几十万,借钱都要炒。小深转眼高考了,不说给孩子存点学费,就是留点生活费也好,哪家父母像他这样,白瞎了小深这么好的孩子。”
“哎,得了得了,别说了,平时把孩子老人叫过来吃饭,邻居一场,该管还是得管。”
“……我没说不管。”
“辛苦你了,媳妇,你心眼是最好的。”
……
季行深假装没听到。
等叔婶出去散步,拉住小鸣问道:“你刚在外面玩,看到我爸往哪走了吗?”
“福利彩票站呀。”
小鸣毫不犹豫。
他和他妈从外面回来碰到了季向阳。
季行深摸摸小鸣的头,让他照看一下自己奶奶,说要出去一会儿。
小鸣乖乖点头。
……
季行深出门左拐,走小路来到福利彩票站,站在拐角处。
今晚是春节休假以来,今年头一次开奖,彩票店聚满人,赶在截止期前购买。
季行深老远就看到季向阳满面红光地站在最前面。
“我这组号码绝对有戏,也是手里紧,要不然非得买个几千块。”
“买一千也够狠的,还是老季有实力,我们这些打工的也就买个几块钱玩玩。”
“一千算什么,要不是还有老娘和儿子要养……哼,等我儿子读出书来,我想怎么买怎么买!”
周围的人笑起来,恭维他养了个成器的孩子。
季向阳仿佛没看到旁人眼里的鄙夷,只能听到自己洪亮的自吹自擂。
季行深走过去。
季向阳瞟到儿子,立马像老鼠钻洞一样躲到最里头。
季行深站了站,便装不知道,径首往家走。
路边同样等着彩票开奖的人啐道:“这老赌鬼,牛什么,欠老子的三百到现在还没还,一把年纪不知羞,我呸!”
一口浓痰吐在地上。
仿佛吐在季行深脸上,火辣辣的。
……
夜深了。
奶奶睡了。
季行深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存钱罐,有些发懵,他明明在里面存了几百块,还想着用这笔钱去修手机。
人为的损坏不保修,得花钱。
他问过了维修点,最少三百。
……
季行深打开通讯录,寻找可以借钱的对象,除了林殊,就只有林殊了。
黄娉婷那边,上次叫她垫的钱还没还,这次再张口,只怕会暴露家境的窘迫。
其他女生,现在张口有点突兀……肯定会问他没有压岁钱么。
林殊知道他的底细,她家条件又好,过年压岁钱最少拿几万。
借他三百,对她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
何况,他的手机进水跟她脱不了干系。
当时熊瑞几人堵住他,她明明在场,却没有发声……
如果不是林殊袖手旁观,他的手机也不至于被他们扔进排水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季行深编辑信息,发送。
一个红色惊叹号,延迟出现。
她把他删除了?
……
季行深尝试发短信,结果进水的手机自动关机。
他没办法,只能用奶奶的老年机拨通林殊电话。
短暂的嘟——嘟——
电话接起。
“……喂,哪位?”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传来,他们很久没说话了。
季行深没来由紧张,抿抿唇,颤声道:“林殊,是我。”
“别挂!我是用我奶奶的手机给你打的……”
听到季行深奶奶,林殊没有挂电话。
他们老季家,唯有奶奶像人,在特殊时期,林殊高烧晕厥时,老人家不顾传染风险拄着拐杖进进出出照顾她。
也不知道这么好的人怎么养出这种儿子和孙子。
“你奶奶出事了?”
林殊问道。
季行深支支吾吾,半晌说出想借三百块。
“……拿去做什么?”
“……我奶奶需要补身体,她腿脚总是抽筋。”
“那应该吃钙片,喝牛奶,找你爸拿钱呗,之前他从我爸妈那里敲了这么大一笔,难道挥霍光了?”
“什么叫敲了一笔?”
“正常走程序,顶多赔几千,他狮子大张口不是敲诈是什么?”
“不诋毁我爸你就不会说话了吗?”
“……季行深,是你在跟我借钱,横什么?我又不欠你家,再说那是你奶奶,不是我奶奶,该你爸和你孝顺,关我什么事?”
……
“你借不借?”
“我没钱,以后别骚扰我,再逼逼赖赖,我把你以前受资助的事全班宣扬。”
“林殊你……非得这么对我吗?”
“季行深,我不喜欢说人八卦,但不是不会说。挂了,大过年的就借钱,真是晦气。”
……
季行深听着忙音,落寞地垂下握着老年机的手。
为什么林殊变了这么多?
她以前,不是这么冷血的人……
门外响起脚步声。
季行深站起来,是一身酒气的季向阳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