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之上,县令张云鹤、县尉王牧之、学正万松年,还有县城大大小小高官正坐在席间。
“张大人,那位真的不出来?”
王牧之一边朝张云鹤举杯示意,一边开口问道,话语间,还朝着后面那一幕纬纱看了眼。
“王大人,你也知道那位的脾气,他过来只是查看家族产业账目,根本不打算和我们接触。若非是不知怎么的,忽然对林王两家私塾的诗会比试有了兴趣,说不定都不会跟咱们见一面。”张云鹤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这才笑眯眯地说道。
王牧之眉头微蹙,叹了口气道:“我只是担心,那位贵人和位子上那位……”
“王县尉慎言!”
王牧之的话还没说完,学正万松年就打断了他。
“贵人说是要看两家诗会比试,那便是看诗会,其他的贵人没有多说,我等也勿需妄自揣测。至于王县尉刚才所说……呵呵,说句不好听的话,你我还入不得那位的法眼,勿需庸人自扰。”
“万学正说的是。”王牧之自嘲一笑,朝着万松年敬了一杯。
就在这时候,高台处一名身材魁梧的侍卫走了上来。
“吴大人,可是又有诗作?”万松年立刻站了起来,朝着那侍卫迎了过去。
吴太池微微拱手:“一名凤溪镇的学子作了一篇诗文,我这正要呈给主上过目。”
“哦,可能让老夫看看?”
万松年满脸惊喜之色,但心底却已经开始骂娘了,又是哪家学子不知轻重在作诗?
不是让人下去叮嘱了过,让这些废物玩意儿不要再呈诗作上来了。
回想不久前,那位贵人看到的那几篇所谓的诗作后,所说的话语,王学正的笑容就有些僵。
“万学正,你江陵县文风鼎盛啊,呵呵……”
吴太池哪里还不明白万松年的意思,笑道:“万学正勿需多虑,等主上观看后,自可与那学子聊聊。”
万松年心头微动,吴太池的意思是,这诗作能入贵人法眼?
这一早上过去了,到现在为止,呈上来的诗作也有好几十篇,但却没有一位被邀上这高台。
贵人虽然没说,但很明显对江陵县的文风很是不满意。
万松年身为学正,主管一方教育,对他而言,这可是大大的失职,贵人回京后不多说就算了,一旦上报,他这学正定然会被治一个渎职之罪。
看着吴太池拿着一页宣纸去了纱幔后面,万学正就感觉好像回到了几十年前,自己正站在私塾外,等着老师批改功课一样。
真是见了鬼了!
万松年暗骂了声。
纱幔后,一名中年人端坐在方桌前,在他身旁是一名面容清秀的少年人。
“江陵县为南方大县,原以为才子无数,没想到文风却如此不堪。”中年人叹息道。
少年人面露温和笑容,道:“二叔吩咐不让张扬,那县令学正自然不敢广邀文人雅士,您要在这里直钩垂钓,能钓肥美大鱼才是怪事了。”
“也不至于如此啊!”中年人轻哼一声,面上露出不悦之色,“你也看了,今日一天呈上的诗作都是些什么鬼东西,那些也能叫做诗词?简直有辱斯文!那万松年身为学正,不可辞其咎!等回到京城,必然要参他一本。”
“二叔不要动怒,若是真觉得万松年不成,等回了郡府,跟父亲打个招呼便是。”
中年人摇了摇头,也没有再说什么。
就在这时候,侧面纱幔掀开,吴太池捧着一张宣纸走了进来。
“主上,又有学子呈上诗作。”
“不看了不看了,都是些什么鬼东西,越看越生气!”中年人皱眉摆了摆手。
吴太池自然明白自家主上脾气,忍不住失笑,道:“主上,要不还是看一眼?属下觉得,这篇有些不一样。”
中年人眉梢轻扬,却没有说话。
一旁的少年会意,起身到吴太池身边,笑道:“太池叔,给我便是。”
吴太池躬身,恭敬地将宣纸交到了少年手上。
少年也没有立刻给中年人,而是打开宣纸看了眼。
只是一眼,他就忍不住轻咦了一声,一双眸子更是异色连连。
“怎么样?”中年人见少年脸色变化,顿时心头微动,“给我看看。”
少年人听到这话,却是笑吟吟地把宣纸合拢了来。
“二叔,不是说了不看了吗?”
“你……赶紧的!”
少年越是如此,中年人就越是觉得心痒难耐。
特别是他知道自家这侄子,他自小擅长诗词歌赋,便是在京城都颇有才名,能让他观之动容的,怕是只有京城那几位有数的才子才有机会办到吧。
难道真是什么不错的诗作?
“看了可别后悔。”少年人轻笑道。
“不悔不悔!”
中年人有些不耐烦了,干脆起身从少年人手中把那宣纸抢了过去,打开看了眼,就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好词……但……但……”
中年人的神色纠结,就跟便秘了一样。
少年人顿时哈哈大笑:“但这作词之人,不当人子啊!”
“真是不当人子!”
中年人恨得牙痒痒。
就见宣纸上写着两行小字:五月榴花妖艳烘。绿杨带雨垂垂重。五色新丝缠角粽。金盘送。生绡画扇盘双凤。
这是一首词,写的是五月是石榴花开的季节,杨柳被细雨润湿,枝叶低低沉沉地垂着。人们用五彩的丝线包扎多角形的粽子,煮熟了盛进镀金的盘子里,送给闺中女子。
按说词中风景已经完美,但这却分明是上阕。
既然是词,那必然是有下阕应和。
而上阕越是完美,就越让人想知道后面该怎么接续。
“那位学子呢?”中年人问道。
吴太池回禀道:“还在楼下,可要请他上来?”
中年人正要说有请,忽然心头一动,道:“不急……”说着就看向少年人,“你来试试?”
听到这话,少年人也有些心动。
好词难得,这种只出了上阕的好词就更难得。
若是能为其赋下半段,无论是对自己的才名还是学识,都有莫大好处。
少年人看了良久,这才缓缓道:“彩线轻缠思远梦。碧筒酒暖浮香动。角黍投波烟水共。千帆送。楚歌犹唱湘波动。”
“好!”
中年人也是微微点头,倒是不错。
只是,总觉得差了点什么意思。
“我试试。”
中年人也有些手痒了。
“二叔请。”少年人轻笑道。
吴太池没有在这里打扰两叔侄,安静退出纱幔内。
“吴大人,贵人怎么说?”
王学正在外面等了半晌,这终于是等到吴太池出来了。
吴太池正想说自家主上觉得不错,却似乎忽然心头一动,泛起一抹调笑的心思。
“主上说作词之人……不当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