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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昌十七年的雪，竟比往年来得更早。沈昭阳双膝跪地，于青石砖上，默默数着那一片片飘落的梅花，首至第九百八十片时，终是听到了景仁门开启的声音。她那己被冻僵的手指，悄然藏入素银护甲之中，而左肩的火焰形胎记，却在那单薄的纱衣下，隐隐发烫。
“罪臣之女沈昭阳，御前失仪，罚跪三个时辰。”晨起，传旨太监的唱喝声仿佛仍在耳畔回响，而此刻飘落于掌心的，却是半片染血的诏书。昨夜，父亲于诏狱咬断的食指骨节，正藏匿于她的盘龙髻中，宛如一枚淬毒的玉簪，时刻提醒她。
“沈姑娘，好兴致啊。”玄色蟒纹靴无情地碾碎梅枝，睿王萧承稷的银狐大氅如寒风般扫过她结霜的睫毛，“听闻你擅长调制返魂香，能唤亡者开口。不知令尊临终之际，可有托梦诉冤？”
沈昭阳双膝跪地，额头紧贴地面，发间白梅纷纷飘落于青砖之上的血渍中：“臣女愚钝，仅知晓御药房的苏合香可宁神定气。”她袖中藏匿着半枚玉连环，此乃三日前掖庭狱卒交付于她——父亲以最后半块玉佩，换取女儿面圣之机。
暮色渐浓之际，养心殿的蟠龙烛台逐一燃起。昭阳在紫檀屏风后瞥见半幅《寒江独钓图》，此乃母亲临终前所绣之贡品。她忽地剧咳不止，腰间香囊的艾草灰与龙脑香相混，于暖阁内爆裂出刺鼻的芬芳。
"放肆！"王德全的拂尘扫落她发间白梅。
皇帝自奏折中抬头，目光落在她左肩若隐若现的朱砂印上："你倒是说说，户部亏空的三十万两，沈明德都填了哪些窟窿？"
昭阳轻启朱唇，将舌尖如灵蛇般抵住齿间蜡丸，那可是兄长在流放前夜留给她的砒霜啊！她突然扬起如青葱般的玉手，猛地扯断珍珠项链，的南珠如断线的珍珠般滚过鎏金地砖：“陛下请看，户部每颗官印都应如这珍珠般圆润无暇。”她捡起明珠，对着烛火，宛如捧着一颗璀璨的明珠，“只可惜，总有人用那鱼目混珠——”话音未落，明珠竟如脆弱的薄纸般在掌中裂成两半，露出里层泛黄的盐渍账纸。
萧景珩手中的朱砂笔如被施了定身咒般，蓦地顿住，屏风后的西洋自鸣钟却似被惊扰的夜枭，突然发出铛铛的惊鸣。沈昭阳知晓，这是贵妃安插的暗桩在报时，戌时三刻，恰是各宫呈送药膳的时辰。她仿若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忽地扑倒在地，痛哭流涕，那泪水如决堤的洪水，冲开敷面的铅粉，露出眼下淡青的胎记——宛如元后画像上那颗泪痣，位置分毫不差。“臣女愿为陛下试药百日。”她高举着那颗如裂帛般的明珠，其内细若蚊足的墨迹，宛如夜空中闪烁的繁星，详尽地记载着漕运总督的罪证，“只求陛下恩准我查阅尚宫局的调香簿。”
皇帝着那枚如翡翠般温润的扳指，眼神如鹰隼般扫过她染血的膝盖。蓦地，窗外传来一阵凄厉的鸦鸣，仿佛是来自幽冥地府的哀号，昭阳袖中的玉连环应声而碎。这声异响，犹如一道晴天霹雳，令萧景珩忆起二十年前，先帝驾崩前夕摔碎的九龙玉璧，那破碎的声音，至今仍在他的耳畔回荡。
“准。”帝王的声音，仿若冰裂瓷器相碰的脆响，冰冷而决绝，“然你需谨记，香灰覆地之际，首当其冲者，必是点香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