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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昌十七年腊月初七，景仁门前积雪三尺。沈昭阳跪在汉白玉浮雕的獬豸神兽旁，左肩的火焰胎记在素纱下若隐若现。三天前父亲被扣上贪墨罪名时，她用金簪刺破这处印记，混着龙涎香的血珠此刻正渗入中衣，结成冰晶。
"罪臣之女也配用御赐香料？"睿王萧承稷的蟒纹靴碾碎她发间白梅，狐裘领口缀着的东珠垂到她眼前，"听闻你制的返魂香能通阴阳，何不问问你爹的鬼魂，那三十万两雪花银埋在哪口棺材里？"
沈昭阳喉间泛起砒霜的甜腥。昨夜狱卒塞来的玉连环在袖中发烫，那是父亲用断指换来的面圣机会。她将舌尖抵住蜡封的毒丸，垂眸道："殿下可知苏合香遇热则化？"说话间故意碰翻手炉，炭火点燃浸透艾草汁的裙裾，辛辣香气瞬间笼罩宫门。
戍卫骚动时，鎏金仪仗己至阶下。沈昭阳透过烟雾看见明黄轿辇上垂落的翡翠流苏——每颗玉珠都嵌着父亲经手的漕运密文。她突然撕开裂帛般的衣袖，露出腕间被香灰灼伤的旧痕："臣女愿献返魂香方，换陛下半刻垂听！"
萧景珩的指尖在轿帘上顿了顿，二十年帝王生涯让他嗅到阴谋的气息。这女子垂死挣扎的姿态，像极了元后在冷宫焚毁《璇玑图》那夜的模样。
"拖去慎刑司。"帝王声音比檐角冰棱更冷。
"且慢！"沈昭阳突然扯断颈间红绳，七十二颗南珠应声滚落。这些本该充盈国库的贡品，此刻却在雪地上映出诡异蓝光——每颗珠芯都浸过她特制的靛青草汁，遇冷则显字迹。
睿王俯身欲捡，沈昭阳己抢先将明珠按在冰面："户部官印该如明珠无瑕，奈何鱼目混珠。"她呵气成霜，珠内盐渍的账目渐渐浮现，"去年江州水患，工部用霉米换新粮的签押，可都在这里头。"
萧景珩的瞳孔骤然收缩。轿辇西角的鎏金香炉突然齐鸣，这是东厂密报抵达的信号。他看见少女锁骨处淡青的月牙胎记，位置竟与元后画像上的朱砂痣重合。
"你过来。"帝王勾了勾缠着紫瑛石的手串。
沈昭阳膝行过碎冰，在龙纹轿辇三步外停住。她嗅到皇帝衣襟间熟悉的沉水香，那是母亲生前为元后调制的安神香。故意让发间白梅落在轿帘金钩上，花瓣里藏的曼陀罗花粉随风散开。
"想要什么？"萧景珩注意到她冻裂的指尖在摹写某种暗码。
"求陛下赐臣女尚宫局调香典籍。"她仰起脸时，积雪反光映亮眼下泪痣，"家母临终前说，真正的返魂香需以皇族血脉为引。"
这句话让十八名锦衣卫同时握紧刀柄。沈昭阳却将染血的帕子铺在雪地，上面赫然是半阙《鹧鸪天》——当年元后教皇帝识字的诗稿。她赌对了，帝王猛然攥住她手腕，翡翠扳指压住跳动的血脉。
"传旨。"萧景珩扯断手串，紫瑛石滚入昭阳掌心，"沈氏女擢升尚药司典制，赐居听雪阁。"
三声净鞭惊起寒鸦，沈昭阳在谢恩叩首时咬破毒丸蜡封。砒霜混着舌尖血咽下，这能让她双颊泛起将死之人才有的嫣红。当皇帝銮驾转过九龙壁时，她听见睿王用北戎语咒骂，那是母亲故乡的方言。
暮色中，尚宫局掌事捧着九鸾金冠匆匆而来。沈昭阳抚摸着冠上缺失的东珠，想起父亲书房暗格里那封未寄出的密信——"漕运总督私铸官印七十二枚"。原来皇帝要的根本不是真相，而是一把能斩断漕帮与睿王勾结的快刀。
更漏声里，沈昭阳将紫瑛石按进香炉。青烟腾起时，她对着铜镜解开衣襟，火焰胎记己变成诡异的暗紫色。这是母亲留下的蛊毒，每逢月圆便会发作，亦是今夜她敢饮下砒霜的底气。
"娘娘，贵妃送来血燕盏。"新来的宫女跪在屏风外，托盘中银针泛着幽蓝。
沈昭阳轻笑，将睿王踩碎的白梅瓣撒入燕窝："告诉贵妃，本宫最喜以毒攻毒。"她颈间新戴的玉链环突然断裂，这是父亲在诏狱用牙齿磨出的暗器，内藏的西域迷魂散正缓缓渗入熏笼。
五更天，当第一缕晨光照亮听雪阁的冰裂纹窗棂时，六局二十西司的贺礼己堆满前庭。昭阳倚在缠枝牡丹锦枕上，看着掌纹里未褪的砒霜红痕，知道这场以香为刃的战争，才刚刚点燃引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