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流逝,一周后。
操场上。
空气被炙烤得扭曲变形,蒸腾的热浪裹挟着塑胶跑道特有的焦糊味。
蝉鸣声嘶力竭,教官们短促有力的口令声此起彼伏。
明德高中的传统,高三新生为期两周的封闭式军训,正式拉开序幕。
云江雾站在高三(1)班方阵的第一排边缘。穿着那身宽大的,并不合体的迷彩作训服。
汗水顺着她额前被帽子压住的碎发滑落,浸湿了迷彩服的领口,留下一道深色的印记。
她的背脊挺得笔首。
染雨站在她旁边,小脸晒得通红,嘴唇有些干裂,眼神里充满了对休息的渴望。
她偷偷用胳膊肘碰了碰云江雾,声音带着哭腔:“雾雾……我不行了……感觉要熟了……”
云江雾没有侧头,只是极轻微地动了动嘴唇,声音几乎被热浪吞没:“重心前倾,脚掌受力,减少消耗。”
这是她在极端环境下保持体力的本能反应。
就在这时,一阵由远及近,节奏独特而有力的脚步声传来。
一个身影,逆着刺目的阳光,走到了高三(1)班方阵的正前方。
整个操场似乎都安静了一瞬。
来人穿着一身笔挺的夏季常服,肩章上的杠星在阳光下闪着冷硬的光。身姿挺拔如松,宽肩窄腰,将普通的军装穿出了顶级时装的味道。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脸。
一张融合了东方俊逸与西方深邃轮廓的脸。鼻梁高挺,唇线分明,下颌线条犹如刀削斧凿。
皮肤是健康的蜜色,在烈日下仿佛镀了一层金边。
他往那里一站,强大的气场传来。
新生们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连最调皮的男生都收敛了神色。
染雨更是看呆了,连喊热都忘了。
男人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缓缓扫过整个方阵。
当他的视线落在方阵第一排边缘的身影上时,停顿了半秒。
蓝色的眼底深处,一玩味的涟漪悄然荡开。
找到了。
有趣。
“立——正!”
“稍息!”
新生们动作有些慌乱地执行。
云江雾的动作精准,幅度极小,却标准得如同教科书。
“自我介绍一下。”
男人双手背在身后,军靴微微分开,站姿挺拔却带着一丝随性的力量感。
“我姓秦,秦狰。狰,是上古凶兽的那个狰。”
他唇角勾起一抹弧度,那笑容非但没有缓和气氛,反而平添了几分危险的气息。
“未来两周,由我负责你们的军事训练。记住,在我的方阵里,只有三个词:服从!服从!还是服从!”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云江雾,似乎在她那过于标准的稍息姿势上停留了一秒。
“现在,军姿一小时,站不好,加练到天黑。”
烈日当空,空气仿佛凝固。
塑胶跑道蒸腾的热气熏得人头晕眼花。
“抬头,挺胸,收腹,两肩后张,重心前移。脚后跟并拢,脚尖分开六十度,身体微向前倾,目视前方,不许动,不许眨眼。汗流到眼睛里也不许擦,谁敢动一下,全队加五分钟。”
秦狰的声音如同鞭子,抽打在每一个新生的神经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如同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
汗水如同小溪般从额头、鬓角、脖颈、后背不断淌下,浸透迷彩服,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有人开始摇晃,有人嘴唇发白,有人眼神开始涣散。
染雨感觉自己的腿像灌了铅,膝盖在不受控制地打颤,眼前阵阵发黑。
唯有云江雾一动不动。
她的身体没有一丝晃动,甚至连呼吸的起伏都微弱得难以察觉。
重心完美地落在前脚掌,全身肌肉以一种近乎静态的张力维持着平衡,将体能的消耗降到了最低。
秦狰背着手,迈着沉稳的步子,在方阵前后来回巡视。
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摇摇欲坠的身影,严厉的呵斥声不时响起。
然而,他踱步的频率,却在不经意间,总是会停留在云江雾附近。
他走到云江雾正前方,距离极近。
“这位同学。”
秦狰的声音传入云江雾耳中,“站得很标准嘛,练过?”
云江雾纹丝不动,仿佛没有听到,也感觉不到那近在咫尺的审视。
她的目光落在秦狰胸口那颗冰冷的军扣上,焦点恒定,没有丝毫游移。
秦狰等了几秒,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甚至连一丝气息的波动都没有。
他眼底的兴味更浓了。
这种绝对的控制力,这种在极端环境下如此稳定,绝不是一个普通高中生能做到的。
他首起身,没有再追问。
他转身,走向下一个摇摇欲坠的学生,严厉的呵斥声再次响起。
接下来的训练,秦狰仿佛“特别关照”了云江雾。
“齐步——走!”
“第一排第三名,云江雾,步子迈那么大干什么?赶集吗?收回去,跟上节奏。”
“正步——走!腿踢高,端平。”
“云江雾,腿是踢高了,端得也平,但你这脚尖下压的力道是想把地戳穿吗?柔和点,绷而不僵懂不懂。”
“原地转向!向左——转!”
“停,云江雾,你转那么快干什么?等着投胎?节奏。注意整体节奏,你一个人快了零点五秒,整个排面就乱了。”
每一次的“错误”,都极其细微,甚至在其他教官眼中可能都算不上问题。
但秦狰总能精准地捕捉到,并毫不留情地点名批评。他的语气并不算特别严厉,那种被单独拎出来,让云江雾周围的新生都替她捏了把汗。
染雨更是急得不行,趁着休息间隙,小声抱怨:“雾雾,那个秦教官是不是针对你啊?他老挑你刺。”
云江雾坐在树荫下,小口喝着水。
目光落在远处树荫下正和几个教官低声交谈的秦狰身上。
他随意地靠着一棵树,姿态慵懒,嘴角噙着笑,正说着什么,引得其他教官哈哈大笑。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俊美却带着邪气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似乎感应到了云江雾的目光,忽然转过头,隔着半个操场的距离,捕捉到了她的位置。
他举起手中的水壶,朝着云江雾的方向,极其随意地,虚虚地敬了一下。
云江雾移开了目光,低下头。
不是错觉。
这个秦狰,在观察她,在试探她,在用一种近乎戏耍的方式,逼迫她展现出与普通学生不同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