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空气死寂，只有河水汩汩流淌。肖伟皱着眉努力回想。
菲菲和李玲茫然地摇头。
颜梦却猛地抬起头，脸色在暮色中显得异常苍白，嘴唇微微翕动，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
“颜梦？”
陈警官捕捉到她的异样，声音放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知道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颜梦身上。
她身体微微颤抖，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甲几乎嵌进布料里。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发出细弱蚊蚋的声音：
“我…我看见过…”她不敢看雷聪的方向，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
“就在…就在孟紫落水前…大概十几分钟？我…我的假发被树枝刮了一下，有点歪…我怕被人看出来…就躲到那片芦苇后面整理…”
她抬手指向不远处一丛茂密的芦苇荡。
“然后呢？”陈警官追问，心脏在胸腔里沉稳有力地撞击着。
“我蹲在那里…透过芦苇缝，看见雷聪，他蹲在下游一点的水边…水刚好没过他的小腿…”
颜梦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带着一种揭开真相的颤抖。
“他从水里捞起一团…一团亮亮的、反光的东西…像是一团缠得很乱的线。
他低着头…两只手在水里使劲地摸很久…然后又低头检查那团线…好像在看它干不干净。
…最后…塞回了他那个渔具包的侧袋里…我当时没多想…以为他在洗什么钓具…”。
“塞回侧袋？”
林婕敏锐地抓住关键，“你确定是塞回他的渔具包侧袋？不是扔进河里？”
“确定！”
颜梦用力点头，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他拧完水，很小心地塞回去了！动作很快！塞完他还左右看了看…我怕他发现我，赶紧把头缩回来了…”
林婕猛地转向雷聪，眼神如同冰锥，刺破了他强装的镇定：
“雷聪！渔具包侧袋！现在！打开它！”
雷聪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那层冷静的面具终于碎裂，露出底下仓惶的青灰。
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未知的抽气声，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身体晃了晃，几乎要站立不稳。那反应，比任何言语都更清晰地宣告着答案。
无需命令，两名一首守在旁边的年轻警员早己箭步上前，一左一右牢牢钳制住雷聪的胳膊。
另一个警员迅速上前，一把拉开那个黑色渔具包鼓鼓囊囊的侧袋拉链。
探照灯惨白的光柱瞬间打了过去。
袋子深处，赫然躺着一团湿漉漉、纠缠得乱七八糟的透明鱼线。水珠顺着线体滑落，在灯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泽。
那线细若发丝，却带着一种勒断生命的凶戾。
警员小心地将其取出，冰冷的水滴落在防水布上，发出微不可闻的“嗒”声，在这死寂的河滩上，却如同丧钟敲响。
“不…不是的…我没…”
雷聪徒劳地挣扎着，声音嘶哑破碎，眼神涣散，如同困兽。
“动机！”
林婕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在雷聪耳边，“为什么杀孟紫？！”
雷聪被这声厉喝震得浑身一颤，最后一丝强撑的力气也仿佛被抽干。
他停止了挣扎，头颅无力地垂下，肩膀垮塌下去。
再抬起头时，那张曾经冷静甚至有些孤傲的脸上，只剩下一种被嫉妒烧穿理智后的空洞与绝望。
他咧开嘴，发出几声神经质的、比哭还难听的低笑。
“为什么？”
他喃喃着，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里挤出来，浸满了毒汁，“因为她该死！就因为她成绩好？就因为她会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就因为她…轻轻松松就抢走了我唯一的机会！”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刺耳，充满了刻骨的怨毒，“那是清华保送！全市就一个！
我等了三年！拼了命地学！所有的竞赛！所有的模拟！我哪次不是压她一头？
可就因为…就因为她最后一次模拟考比我多他妈的两分！
就两分！
就因为她会讨好老师！”
他猛地喘了口气，胸口剧烈起伏，眼睛赤红地瞪着虚空，仿佛孟紫就在那里，“她凭什么？！
凭什么踩着我上去？！她毁了我！毁了我的一切！
那名额…本来是我的！我的！”
歇斯底里的控诉在空旷的河滩上回荡，带着令人窒息的疯狂。他大口喘息着，像一条离水的鱼，刚才那股疯狂宣泄后，只留下巨大的虚脱。
他不再看任何人，目光茫然地投向黑沉沉的河水，声音骤然低了下去，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空洞的认命。
“她不该…不该来参加这次郊游的…
我本来…只是带了鱼线想钓鱼…
可看见她在水边…一个人…离人群那么远…”
他喉头滚动了一下，声音轻得像梦呓:
“那念头就自己冒出来了，像水鬼的手…拖着我…走过去从后面…绕上去，
那么细的线勒进去，她连叫都没叫出大声，就软下去了…轻得像片叶子。
我把她推进水里，看着水把她卷走，线缠在石头上…我捞回来…洗干净…以为…没人知道…”
河风吹过，带着河水的腥气和暮色的冰凉。
雷聪最后的低语消散在风里，只留下令人骨髓发寒的余音。
警员给他戴上手铐，冰冷的金属“咔哒”一声锁死。
他被半架着带离河岸，踉跄的身影在警车闪烁的红蓝灯光中扭曲变形，最终被塞进车厢，连同他那疯狂燃烧又彻底熄灭的幻梦。
河滩上死一般的寂静。
肖伟、菲菲、李玲都僵在原地，脸上交织着震惊、恐惧和一种劫后余生的茫然。
颜梦抱着双臂，身体还在微微发抖，望着雷聪消失的方向，眼神复杂难辨。
林婕蹲下身，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拾起那团湿冷的、缠绕成死结的鱼线。
它在探照灯下折射着幽微的光，细得几乎难以看清，却比任何粗重的绳索都更致命。
它曾浸在冰冷的河水中，洗去了表面的痕迹，变得近乎透明，仿佛从未存在过。
法医老周也蹲在旁边，用镊子轻轻拨弄着鱼线，又对照着死者脖颈上那道细微却致命的勒痕，点了点头，无声地确认了凶器与伤痕的吻合。
林婕站起身，望向眼前沉默流淌的河水。
水面在暮色中泛着暗沉的光，像一块巨大的、无法愈合的伤疤。
它带走了年轻的生命，也卷走了凶手自以为洗刷干净的罪证。然而，水无言，却并非无痕。
那近乎透明的鱼线，终究在法医的显微镜和目击者的证词下，显露出了它狰狞的原形。
真相，有时比水流更冰冷，比鱼线更坚韧，它沉在水底，却终将被捞起，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