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法医紧接着开口,语气冰冷而专业,每一个字都像在解剖台上落下:
“我们对孟紫的尸体进行了更详细的二次尸检。她的颈部,有两道勒痕。”
他调出平板电脑上的高清晰解剖照片,放大颈部特写。惨白的皮肤上,伤痕触目惊心。
“第一道,非常细密、深入,呈平行的丝状切割和嵌入,符合鱼线特征,勒入很深,造成了严重的喉部软骨损伤和颈部血管压迫,足以导致快速昏迷和濒死状态,但…并不足以立刻致命。
这道勒痕边缘相对整齐,但被第二道勒痕严重破坏和覆盖。”
“第二道勒痕,”
老周的手指划过屏幕,“完全不同!它更宽,更深,边缘极不规则,呈现出明显的、粗糙的摩擦和碾压痕迹!
它几乎完全覆盖和撕裂了第一道勒痕的下半部分,造成了颈骨明显的压迫性骨折和颈髓的彻底断裂!这才是导致孟紫立即死亡的真正原因!”
林婕的目光像钉子一样钉在颜梦脸上,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般的压迫感:
“造成第二道勒痕的,绝不可能是光滑坚韧的鱼线!
而是某种粗糙、宽厚、由多股纤维拧合、在巨大暴力下会摩擦碾压皮肉和骨骼的东西!比如,”
她猛地抓起那个装着尼龙袋的证物袋,用力晃了晃,里面沉甸甸的团状物撞击着袋壁,“比如一顶被精心改造过、用人造发束本身拧成绞索的假发!它被水浸透后,重量和韧性都达到了可怕的程度!”
“颜梦!”
林婕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在狭小的询问室,“你回去找的根本不是什么发网!你是去处理真正的凶器!
你看到孟紫没有被雷聪杀死,她挣扎着爬上了岸!
是你!
用这顶藏在你防水袋里的、用假发制成的绞索,在她最虚弱、毫无防备的时候,从背后给了她致命的一击!
然后把她重新推进河里,制造了她被雷聪杀死后顺流漂走的假象!
你以为水流会冲走一切,你以为用尼龙袋密封就能隔绝所有证据?你以为嫁祸给雷聪就天衣无缝?!”
一连串的厉声质问,如同狂风暴雨般砸向颜梦。
她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像秋风中的最后一片枯叶。
脸上精心维持的所有表情,如同劣质的油彩般片片剥落,露出底下那张因恐惧和真相被戳穿而扭曲的脸。
她猛地抬起头,眼神不再是楚楚可怜,而是充满了震惊慌乱,以及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
“不…不是的!你们胡说!”
她尖声反驳,声音嘶哑刺耳,“我没有!你们凭什么污蔑我!证据呢?!
那点纤维能证明什么?说不定是别人的!那两道勒痕…也许是水里的树枝!也许是石头!
你们就是想找个人顶罪!
雷聪都认了!为什么还要找我?!”
她激动地挥舞着手臂,身体前倾,几乎要从椅子上弹起来,那顶漂亮的亚麻色假发随着她的动作剧烈晃动。
“顶罪?”
林婕冷笑一声,眼神锐利如刀,“雷聪认的是他用鱼线勒了孟紫,把她推进河里。
但他并不知道,他那一勒,并没有立刻杀死孟紫!他更不知道,在他走后,还有人,返回现场,完成了最后的杀戮!”
她紧紧盯着颜梦因激动而扭曲的眼睛,
“至于动机?颜梦,需要我提醒你吗?孟紫抢走的,仅仅是雷聪的保送名额吗?”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让那个名字带来的寒意渗透进空气:
“美术学院那个唯一的、全额奖学金的保送名额!”
“美术学院”西个字,如同最毒的针,狠狠扎进了颜梦最深的疮疤。
她所有的尖叫、所有的辩解、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被彻底击得粉碎。
她像是被瞬间抽走了所有力气,重重地跌回冰冷的椅子里。
她眼神空洞地瞪着天花板,仿佛那里正放映着她不愿面对的画面。
画室里,老师拿着孟紫那幅色彩绚烂、充满生命力的油画,赞不绝口;
而她的精心之作,被放在一旁,只得到一句“技巧很好,但…缺少点打动人心的东西”。
孟紫的被夸奖时那羞涩却耀眼的笑容,像烙铁一样烫在她的心上。
“啊”一声凄厉的尖叫猛地从她喉咙里爆发出来,充满了无尽的怨毒和绝望!
她双手死死抓住头上那顶亚麻色的假发,像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又像是要撕碎这层虚假的外壳,疯狂地撕扯着!
“是她!就是她!”
颜梦的声音彻底变了调,“那个名额是我的!我的!我付出了那么多!凭什么?“”
“我画了整整三年素描本、熬了无数个通宵练习色彩、做梦都想去的地方!
我以为十拿九稳、却被孟紫这个半吊子,用一幅‘更有灵气’的毕业创作生生夺走的名额!”
“就凭她那张会装可怜的脸?!就凭她画里那点狗屁不通的‘灵气’?!
她懂什么艺术?!她什么都不懂!
她只会抢!抢走属于我的东西!抢走所有人的目光!
她该死!她早就该死了!”
她一边歇斯底里地嘶吼,一边用力撕扯着自己的假发。
嗤啦一声,那顶精心保养的假发竟被她硬生生从头上扯了下来!露出了底下稀疏、枯黄、贴着头皮的、与她精致面容格格不入的真实头发!
这丑陋的真相暴露在的灯光下,让她看起来更加狰狞可怖。
“我恨她!我恨她夺走我的一切!”
颜梦死死攥着那顶被扯下的假发,如同攥着孟紫的脖子,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泪水混合着鼻涕糊了满脸,却冲刷不掉眼中刻骨的恨意。
“我看着她被雷聪勒住脖子推下水…我心里多痛快啊!
哈哈哈!
报应!这就是报应!
可是…可是她为什么没死?!她为什么还要爬上来?!
她还想活着去上美院?!做梦!她休想!休想再抢走任何东西!”
她猛地将手中那顶象征着她所有伪装和渴望的假发狠狠摔在地上,用脚疯狂地践踏着,仿佛那就是孟紫的脸。
她疯狂的笑声在狭小的询问室里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笑到最后,变成了剧烈的咳嗽和干呕。
她蜷缩在椅子上,身体因极度的情绪宣泄而不断抽搐,那稀疏枯黄的头发被汗水浸湿,紧贴在头皮上,丑陋而刺眼。
林婕和老周法医沉默地看着她崩溃的全过程。
林婕按下了录音设备的停止键。老周法医则小心地拿起那个尼龙袋,用镊子轻轻打开密封条,将里面那根假发做的绳子取出。
在强光灯下,假发内部被精心拧成绞索状的、染着暗褐色血迹的人造发束,狰狞地显露出来。
那粗糙而致命的形态,与孟紫脖颈上那第二道毁灭性的勒痕,完美地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