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树断裂的枝桠横在实验室窗前,残雪从断面渗出琥珀色树脂。林晚用解剖镊夹起顾沉舟指缝间的湿疹皮屑时,发现那些脱落的角质层下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就像她今早从琴弦锈迹里刮出的银箔碎屑。培养皿里的神经节切片突然发出细微的爆裂声,显微镜下,顾沉舟枕大神经的髓鞘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纤维化,轴突上凝结的冰晶状物质,与她琴弓马尾毛上的霜花纹路分毫不差。
"别碰那个。"顾沉舟打掉她手中的神经电生理仪探头,电极片在他腕内侧留下月牙形灼痕。他白大褂下摆渗出暗褐色液体,那是从后颈疤痕处渗出的脑脊液,在瓷砖上晕开的水迹里浮着细小的桂花碎屑——昨夜他疼得撞翻了窗台的玻璃罐,泡在脑脊液里的桂叶至今还堵在排水口。林晚捡起他脚边的病历本,最后一页用红笔圈着"神经髓鞘钙化速率异常",旁边贴着张泛黄的便签:"用我的前庭神经换她的腕管神经,这样她换把时,我能替她稳住琴身的震颤。"
琴盒里的E弦突然迸出火星,锈迹剥落处露出完整的银质神经导管。林晚摸到导管接缝处的刻痕,那是顾南辰常用的神经吻合标记法,每个结扣都对应着顾沉舟某次"意外受伤"的日期。最末端的金属环上缠着半根黑发,发根毛囊里还嵌着微量的免疫抑制剂结晶,与她今早从他后颈斑秃处找到的药渣成分相同。"南辰说神经导管要定期用脑脊液润滑,"她捏碎导管里凝结的盐粒,尝到和顾沉舟眼泪一样的苦涩,"所以你每次头痛时吞的不是止痛药,是自己采集的脑脊液?"
窗外的桂树突然飘下整簇冻僵的花,花瓣撞在玻璃上的声响让顾沉舟猛地按住左耳。人工耳蜗接口处渗出的淡蓝色液体滴在琴谱上,将《春天》奏鸣曲的休止符晕染成深浅不一的蓝——那是他昨夜偷偷注射的神经生长因子过量的反应。林晚翻开琴谱内页,看见顾南辰用铅笔描的解剖图:"听觉皮层神经移植后, donor会出现高频音幻听,频率与recipient的拉琴音高同步",而图中代表顾沉舟听觉中枢的区域,被红笔涂成了琴弦的形状。
"其实你上周就听不见低频音了吧?"她摸到他耳蜗处理器上疯狂闪烁的红灯,那是神经信号过载的警告。顾沉舟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痰里混着细小的银色碎屑,在纸巾上拼出类似琴轴的螺旋纹路。他袖口滑落的瞬间,林晚看见内侧缝着的桂花早己枯成深褐,花瓣脉络间嵌着的不是结晶,而是密密麻麻的金属缝合钉——就像她琴弓马尾毛里藏着的神经吻合线。
实验室的灭菌灯突然开始频闪,在顾沉舟后颈的疤痕上投下锯齿状阴影。林晚这才发现那道疤痕的走向与琴弓弧度完全重合,最新的缝合线还渗着血,线头系着枚极小的金属片,上面用钻石笔刻着:"2025.6.16,取左侧T8神经根时误伤肋间神经,术后咳嗽会引发琴弦共振。"而他此刻藏在身后的左手,正攥着支注满脑脊液的注射器,针管内壁凝结的冰晶,与琴盒里锈弦上的霜花形成诡异的共鸣。
桂花香突然变得刺鼻,林晚看见顾沉舟瞳孔里闪过细微的蓝光——那是神经排异引发的幻视。他颤抖着摸向她的琴弓,指尖刚触到马尾毛就爆发出细密的电火花,琴弓上的神经吻合线与他体内的金属导管产生共振,发出人耳听不见的高频音。"上次你拉到降B小调时,"他的声音混着电流杂音,解剖服口袋里掉出的神经节玻片在地上摔碎,"我的肋骨...像被琴弦锯开似的疼。"
碎玻片里飘出半张被脑脊液泡皱的便签,上面是顾南辰未写完的笔记:"若发现donor出现金属化体征,需立即..."字迹在"切除移植神经"处戛然而止,背面用顾沉舟的笔迹补全:"但她的琴弓还缺最后根E弦。"林晚捡起玻片碎片,看见断面映出顾沉舟后颈正在蔓延的银色纹路,那些金属化的神经纤维正沿着脊椎向上生长,在皮肤下形成与琴弦完全相同的张力网络。
挂钟的指针突然倒转,停在顾南辰出事那天的七点十七分。林晚感到琴盒里的锈弦集体震颤起来,透过掌心传来的体温烫得惊人。顾沉舟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按在自己后颈,那里的皮肤下传来金属摩擦的轻响,每道震颤都与她琴弓的运弓轨迹同步。"等你能拉完《悲怆》的柔板..."他咳出的银屑落在她手背上,凝结成微型的琴弦形状,"我就把脊椎里的金属导管熔了,给你做新的琴码。"
此时桂树的影子正爬上实验台,在十二根锈弦上投下交错的裂痕。林晚摸到顾沉舟后颈疤痕的最深处,那里有个未愈合的切口,形状恰似琴弓的握柄。而他藏在解剖服里的左胸,正传来与琴弦共振的心跳声,每一次搏动都让皮肤下的金属纹路泛起蓝莹莹的光,如同当年她获奖时别在发间的那朵桂花,在冻雨里凝结出永恒的霜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