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冻雨停时，实验室的玻璃凝着层薄冰。林晚将银质调音扳手攥在掌心，金属齿痕硌着掌纹，像顾沉舟当年塞进她手里时那样用力。暗格里的阿司匹林药渣被潮气泡成深褐，她突然想起顾南辰笔记里那句被涂掉的"自身过敏"——那些年顾沉舟手臂上反复溃烂的湿疹，原是替她扛下的神经排异反应。
"该换药了。"顾沉舟从身后揽住她，指尖绕开她腕间移植神经的疤痕。他白大褂口袋里掉出张揉皱的化验单，"血清抗体"那栏用红笔圈出异常值，而落款日期正是她复健成功拉完《月光奏鸣曲》的那天。林晚捡起单子时，看见背面用铅笔描着她拉琴的侧影，琴弦上歪歪扭扭写着："沉舟说等她能拉完整乐章，就把自己的神经标本熔了做琴轴。"
桂树的影子透过冰花投在实验台上，十二根锈弦在晨光里泛着暗红。林晚忽然摸到琴盒底层的暗纹——那是个未完工的凹槽，形状恰似顾沉舟左手的掌骨。"南辰画过设计图，"顾沉舟的呼吸拂过她发顶，带着消毒水混着桂花香的苦意，"说要把我的掌骨磨成弦枕，这样你按弦时，就像我在托着你的手。"
他袖口滑落的瞬间，林晚看见内侧缝着片干枯的桂花。那是她初中竞赛获奖时别在发间的，后来被顾南辰偷去夹在解剖图谱里。此刻花瓣边缘凝着细小的结晶，像极了他昨晚偷偷注射的免疫抑制剂瓶身结的霜。"医生说异体神经移植的排异期不止十年，"她捏碎花瓣时，药粉沾在指尖发苦，"你把本该给自己的药，都换成了我的复健营养液。"
窗外的桂树突然被冰棱压断枝桠，断裂声惊飞了檐下的麻雀。顾沉舟猛地按住桌角的神经电生理仪，屏幕上的波形正随着他的指尖剧烈震颤——那是当年嫁接进琴弦的神经末梢在放电，频率与林晚此刻的心跳分毫不差。"上次你拉琴到G弦时，"他拔掉仪器电源，电线接口处渗出微弱的电火花，"我的左腕像被解剖刀割开似的疼。"
琴盒里的E弦突然发烫，锈迹剥落处露出底下银白的金属。林晚看见弦身上新刻的日期，正是顾沉舟因"化学试剂灼伤"住院的那天。锡箔纸包里的药渣里混着半片褪色的创可贴，胶面还粘着几根黑发，与顾沉舟现在总是遮掩的后颈斑秃处毛色相同。"南辰说神经嫁接要取枕神经，"她抚过创可贴边缘的血渍，"所以你后颈的疤痕，其实是给我做琴弦的切口？"
顾沉舟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白大褂口袋里掉出个金属小盒。盒中整整齐齐码着十二枚神经节切片，每片玻片都贴着标签："L.W.左手中指伸肌腱神经"、"G.C.Z.枕大神经分支"。林晚拿起最底层那片时，看见玻片背面用钻石笔刻着极小的字："用我的C7神经根换她的尺神经，这样她握弓时，我的指尖也能感受到琴弓的重量。"
桂花香突然浓得呛人，林晚这才发现窗台上摆着个玻璃罐，里面泡着的桂叶间漂着半管透明液体。标签上是顾南辰的字迹："沉舟哥的脑脊液稀释液，混入琴弦蜡可缓解拉琴时的神经痛"，而"采集风险：可能导致低颅压性头痛"被划了三道横线。此刻罐底沉着层细小的结晶，与顾沉舟昨夜疼得蜷缩在沙发上时，额角渗出的汗珠一样晶莹。
"其实你早就听不见高频音了吧？"林晚摸到他耳后植入的人工耳蜗接口，那里的皮肤红肿得像要溃烂，"南辰的笔记说，神经嫁接会损伤听觉神经，所以你把自己的听觉皮层神经...""嘘——"顾沉舟捂住她的嘴，指腹上的湿疹渗出淡黄色液体，"等你能拉完《春天》奏鸣曲，我就把人工耳蜗拆了，换你能听见的频率。"
实验室的挂钟突然停在七点十七分，正是当年顾南辰出事的时刻。林晚看见琴盒里的锈弦开始共振，发出人耳听不见的高频音，而顾沉舟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是神经排异发作的前兆。她突然想起顾母日记里的最后一句："他们把彼此的神经缝进对方的生命里，却忘了人体最精密的仪器，从来容不得半分越界的温柔。"
桂树的影子在冰面上缓缓移动，林晚将十二根锈弦拢进掌心，感受到金属传导来的体温。那些刻着日期的弦身上，最新的一道刀痕还在渗血，旁边用顾沉舟的笔迹刻着："2025.6.16，用左侧T8神经根换她的桡神经，这样她揉弦时，我的肋骨会替她记住颤音的弧度。"而此刻他藏在身后的左手，正攥着支空了的神经生长因子注射器，针孔周围的皮肤己泛起青紫的坏死迹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