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红的铁钎,带着灼烧空气的扭曲热浪,停在刘方眼前不足半尺的地方。刺鼻的焦糊味和皮肉烧灼的可怕想象,足以让最硬气的人崩溃。豕齿头目那张涂着黑黄油彩、獠牙狰狞的脸在跳跃的火光下如同恶鬼,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残忍与贪婪。
“说!那盐,怎么变白的?!”头目的咆哮在石室里回荡,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刘方脸上。
刘方被迫仰着头,颈部的肌肉因绳索的勒紧和恐惧的本能而僵硬。灼热的气息炙烤着他的脸颊,汗水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生理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他几乎能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能感受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说!说出来就不用受苦了! 一个微弱而的声音在心底尖叫。告诉他!不过是提纯的方法!保命要紧!
但就在这恐惧的浪潮即将淹没理智的堤坝时,另一股更冰冷、更强大的力量,如同深埋海底的礁石,牢牢地定住了他。
价值!你唯一的价值,就是这秘密! 一个更加清晰、如同钢铁般的声音在脑海深处响起。一旦说出,你对于夏氏而言,就毫无用处!他们会像丢弃一块嚼过的骨头一样丢弃你!甚至为了彻底掩盖秘密,立刻杀了你!豕齿不敢弄死你,是因为上面的人还要活的、能说话的!可一旦秘密到手,你的死期就到了!
冰冷的逻辑,如同淬火的冰水,瞬间浇灭了求生的本能烈焰。剧痛可能是一时的,死亡或许也是瞬间的。但失去价值,失去这唯一的护身符,他立刻就会变成一具尸体!而且,是毫无意义的尸体!
灼热的铁钎又逼近了一分!皮肤甚至能感受到那恐怖的辐射热!豕齿头目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和暴戾:“看来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他猛地一挥手!
“滋啦——!”
伴随着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皮肉焦灼声和一股刺鼻的青烟,滚烫的铁钎没有落在刘方身上,却狠狠地烙在了旁边石壁上挂着的一条风干肉条上!焦黑的痕迹瞬间出现,油脂爆裂的声响和焦臭味瞬间弥漫!
这恐怖的威吓,比首接烙在身上更折磨神经!
刘方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心脏几乎停跳!巨大的恐惧如同实质的重锤,狠狠砸在他的灵魂上!他浑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生理性的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说!!”豕齿头目如同受伤的野兽般咆哮,唾沫横飞,“下一钎,就是你的眼睛!”
石室里的空气凝固了。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铁钎冷却时细微的“嘶嘶”声。
刘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他闭上眼睛,将所有残存的意志力凝聚起来,压向那根名为“价值”的礁石!
再睁眼时,他眼中那剧烈的生理性恐惧依旧存在,身体也还在颤抖,但眼神深处,却燃起了一种近乎疯狂的、冰冷的火焰!那是绝望中的绝对清醒!他张开嘴,声音因为干渴、恐惧和用力而嘶哑变形,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
“我……不知道……什么……雪花盐……我只是……买货的……”
“找死!”豕齿头目彻底暴怒!他猛地抢过士兵手中的铁钎,那钎头虽然不如刚才通红,却依旧散发着暗红的高温!他如同疯牛般冲过来,滚烫的钎尖带着风声,首首戳向刘方的肩膀!不是要害,但足以造成巨大的痛苦和永久性的伤残!
“住手!”
一声暴喝如同惊雷般在石室门口炸响!
一个穿着相对整洁皮甲、腰间挂着铜制短剑的中年有夏氏将领,带着几名气息沉稳的精锐卫兵,脸色铁青地冲了进来!他动作快如闪电,一把抓住了豕齿头目持钎的手腕!
“豕齿!你想干什么?!谁让你动私刑的?!”将领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威严。他显然地位更高。
豕齿头目的动作被硬生生止住,滚烫的钎尖离刘方的肩膀只有寸许距离!他脸上的狰狞僵住,随即化为不甘和畏惧:“大……大人!这小子嘴硬!不肯说……”
“闭嘴!”将领狠狠甩开他的手,目光如刀,“上面有令!这个人,要活的!完整的!你弄残了他,坏了大事,你担待得起?!滚出去!”
豕齿头目脸色铁青,怨毒地瞪了刘方一眼,悻悻地带人退了出去。
将领走到刘方面前,审视着他,语气放缓却带着压迫:“刘司学,受惊了。豕齿粗鄙,不懂规矩。”他话锋一转,“但你是聪明人。只要你交出雪花盐的秘法,我保你平安富贵。何必为了一个秘密,在这里受苦受难,甚至……丢掉性命?”他刻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
刘方喘息着,没有回应。他知道,这是更隐晦的威胁。泄密之日,就是丧命之时。
他看着将领,眼神疲惫而平静,带着一丝洞悉的嘲讽。无声的拒绝。
将领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眼神阴鸷:“好,很好。看来刘司学是铁了心要尝尝地牢的滋味了。”他冷冷下令:“带下去!好生看管!记住,要活的!要能说话!”
刘方再次被粗暴地架起,拖回了那个黑暗、潮湿、充满绝望的地穴。
沉重的木门在身后轰然关闭。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瞬间将他吞噬。身体各处传来的疼痛如同无数细小的针,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
他背靠着冰冷滑腻的石壁,缓缓滑坐到散发着霉烂气味的干草堆上。冰冷的触感和刺鼻的气味让他打了个寒颤。
这一次,可能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
这个念头无比清晰。没有恐惧,只有冰冷的疲惫和……一丝奇异的平静。
他闭上眼,意识仿佛挣脱了躯壳的束缚,在无边的黑暗中,固执地捕捉着那些曾照亮过这陌生世界的微光.
喧闹的街市阳光下,梅抱着那只缝着黑曜石眼睛的皮兔子,脖子上戴着彩石羽毛项链,手里捏着能吹出鸟鸣的骨笛,抬头看着他,眼睛弯成了月牙,声音清脆:“谢谢司学大人!”那一刻的纯粹温暖,像寒夜里的篝火。
还有中关村最初那个破败的工棚里,燧陶布满老茧的手小心翼翼地引燃了炉火。橘红色的火苗第一次在破陶炉里跳跃起来,驱散了角落的阴冷,映照着燧陶专注而充满希望的脸庞,也映亮了狗儿好奇兴奋的眼睛。那是起点,是微光初现。
最后是在中关村的试验场里,那一声沉闷而短促的巨响!草垛被炸开脸盆大的豁口,碎石如毒蜂般激射!烟尘弥漫中,狗儿激动得跳起来大喊:“成了!司学大人!成了!”燧陶抚摸着草垛上深深的嵌入痕迹,手在发抖,眼中充满了对未知力量的敬畏与激动。那一刻,是力量诞生的证明。
这些碎片般的画面,在无边的黑暗和冰冷的绝望中,固执地闪烁着,微弱却清晰。它们是他挣扎求生、试图在这蛮荒时代刻下痕迹的证明,是他与这个冰冷世界为数不多的、温暖的连接。
值得吗?
依旧没有答案。只有手腕脚踝上那火辣辣的勒痛,和地牢深处渗透骨髓的湿寒,无比真实地包裹着他。
黑暗中,他下意识地摸索着袖口的暗袋。那里空空如也。那两枚冰冷的掌心雷,早己被搜走。
最后的倚仗,也没了。
他靠在冰冷的石壁上,闭上眼。身体的疼痛和精神的疲惫如同沉重的潮水,将他一点点拖向黑暗的深渊。地牢外,隐约传来鞭打和哭喊,遥远而模糊。
这一次,或许真的……是终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