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暴雨如同天河倒泻,疯狂冲刷着原始森林的每一寸土地。
巨大的乔木在狂风中呻吟,枝叶被抽打得噼啪作响,深绿色的穹顶在铅灰色天幕下剧烈摇晃。
雨水汇聚成浑浊的溪流,冲刷着厚厚的腐殖质,裹挟着枯枝败叶,在苏晚身下的洼地里积起一滩刺目的血水,又迅速被新的雨水冲淡。
陈默瘫坐在冰冷的泥泞中,任由雨水浇透全身,刺骨的寒意也无法驱散他内心的绝望。
他看着怀中苏晚灰败的脸,感受着她越来越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呼吸和脉搏,巨大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铁箍,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
“苏晚…对不起…对不起…”
陈默的声音嘶哑破碎,混合着雨水和泪水。
他徒劳地收紧手臂,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冰冷的身躯,但一切都是徒劳。
腰间的伤口还在渗血,染红了他用来按压的布条,那点红色在雨水的冲刷下不断扩散、变淡,如同生命在一点点流逝。
他抬起头,透过迷蒙的雨幕,望向森林深处。参天巨木在风雨中如同鬼魅,扭曲的枝干在闪电的瞬间亮光下投下狰狞的剪影,下一秒又陷入更深的黑暗。
看不到出路,看不到人烟,只有无边的雨幕和死寂的绝望。
时间在冰冷的雨水中变得粘稠而漫长。
每一分每一秒,都伴随着苏晚生命体征的微弱衰减。
陈默的意识也开始模糊,脱臼的手臂剧痛混合着失温带来的麻木,寒冷和绝望如同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精神防线。
他甚至开始出现幻觉,仿佛听到密林深处传来人声,看到远处的树影在晃动,但定睛看去,只有风雨肆虐。
就在陈默的意识即将沉入黑暗的边缘,他怀中苏晚的身体,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陈默猛地一激灵,低头看去。
只见苏晚紧蹙的眉头下,长长的睫毛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她灰败的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想要吸入空气,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如同叹息般的呻吟。
“苏晚?!”陈默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巨大的狂喜混合着更深的恐惧攫住了他!是回光返照?还是…?
他屏住呼吸,颤抖的手指再次探向苏晚颈侧的脉搏。
那微弱的跳动,似乎…比刚才清晰了那么一丝丝?虽然依旧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但不再是随时会熄灭的状态!
怎么回事?!
没有药品,没有治疗,她怎么可能…
陈默的目光猛地落在苏晚紧攥在手中、即使昏迷也未曾松开的那块乳白色薄片!
薄片表面流淌的银色纹路,此刻在昏暗的雨幕下,竟然散发着极其微弱、如同呼吸般明灭的淡蓝色光晕!
是它?!
陈默的脑海中如同闪电划过!
在防空洞里,苏晚用这块薄片干扰了Σ-7的信号;
在蓄水池,它压制了机械蜘蛛;
在地下河边,它甚至惊退了水下的钢铁猎手!
它拥有极高的权限和某种未知的能量!
难道…它不仅仅能影响机器…还能在某种程度上…稳定苏晚的生命体征?!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点燃的一丝火星!
陈默不再犹豫!他小心翼翼地将苏晚的手摊开,将那块散发着微弱蓝光的薄片,轻轻贴在她冰冷的心口位置!
奇迹发生了!
薄片表面的淡蓝色光晕,似乎微微明亮了一瞬!紧接着,苏晚原本急促而微弱的呼吸,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平缓、深长了一些!她紧蹙的眉头也稍稍舒展,灰败的脸色虽然依旧惨白,但那种濒死的灰败感似乎褪去了一丝!
“有…有用!”
陈默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激动和颤抖,眼泪再次汹涌而出,混合着冰冷的雨水。
虽然不知道原理,但这块神秘的薄片,真的在吊着苏晚最后一口气!
生的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在陈默几乎冻结的心底重新燃起。
他不能放弃!
薄片能维持,但苏晚的伤势太重,失血和低温依旧是致命的威胁!
他必须找到庇护所,必须生火取暖,必须找到干净的水源!
求生的意志再次压倒了绝望。
陈默环顾西周,目光在狂风暴雨中艰难地搜索。
终于,他锁定了不远处一棵需要数人合抱的巨大古树。古树的根部虬结盘错,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向内凹陷的巨大树洞!
虽然洞口灌风,但至少能遮挡一部分暴雨!
“撑住!苏晚!我们…我们去那边!”陈默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小心翼翼地抱起苏晚冰冷的身躯。
每一次动作都牵扯着他脱臼的手臂,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死死咬住牙关,一步一滑,艰难地朝着那个树洞挪去。
树洞内部比想象中干燥一些,堆积着厚厚的枯叶。
陈默将苏晚小心地安置在最里面相对避风的位置,用枯叶尽可能盖住她冰冷的身体保暖。
他撕下自己仅存的干燥衣料,再次紧紧勒住她腰间的伤口,尽管鲜血依旧在缓慢渗出。
安置好苏晚,陈默立刻开始行动。
他冲进暴雨中,在树洞附近收集一切能找到的、相对干燥的枯枝和树皮——这极其困难,大部分都被雨水浸透。
他像疯了一样,用战术折刀削刮树皮内层,寻找任何一点可能引火的干燥纤维。
雨水冰冷刺骨,伤口剧痛钻心,饥饿和寒冷如同野兽啃噬着陈默的身体和意志。
他机械地重复着动作,双手被锋利的树皮割破也浑然不觉,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火!生火!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陈默几乎要再次绝望时,他终于收集到一小捧勉强算得上干燥的树皮屑和细小的枯枝。他颤抖着双手,用战术折刀猛力刮擦刀脊上的镁条!
“嚓!嚓!嚓!”
刺目的火星在昏暗的树洞中迸射,溅落在干燥的引火物上!
一点,两点…
火星顽强地在潮湿的空气中挣扎,试图点燃那微小的希望。
“着啊!求求你!着啊!”
陈默的声音带着哭腔,每一次刮擦都用尽全力,火星如同金色的雨点落下。
终于!
一缕极其微弱、几乎看不见的青烟,从引火物中心袅袅升起!
紧接着,一点黄豆大小的、橘黄色的火苗,如同初生的婴儿,极其微弱地、顽强地跳动了起来!
“着了!着了!”
陈默狂喜得几乎要跳起来!
他如同呵护稀世珍宝,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将更粗一些的枯枝凑近那微弱的火苗。火苗贪婪地舔舐着干燥的树皮,艰难地壮大着,驱散着树洞内刺骨的寒意和浓重的黑暗。
温暖的火光跳跃着,映照着苏晚惨白却似乎稍微安稳了一点的脸庞,也映照着陈默疲惫不堪、却闪烁着希望光芒的眼睛。
他将苏晚挪到更靠近火堆的位置,让温暖尽可能包裹她冰冷的身体。
他脱下自己湿透的外套,架在火堆旁烘烤,希望能有块干燥的布盖住她。
做完这一切,巨大的疲惫如同潮水般袭来。
陈默背靠着冰冷的树洞内壁,坐在火堆旁,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脱臼的手臂和全身的伤痛在温暖中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但他不敢睡。
他必须守着这来之不易的火,守着苏晚。
他坐回火堆旁,添了几根枯枝,让火焰燃烧得更旺一些。温暖的火光驱散着寒意,也照亮了他布满血丝却异常坚定的眼睛。
他守着火堆,守着苏晚。
如同守着一颗在绝境中升起的星辰。
暴雨依旧在森林上空肆虐,雷声在云层深处滚动。
但在这小小的、温暖的树洞里,希望,正在微光与火焰中艰难地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