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子玉脸上无甚悲喜,只淡声道:“有劳。也替我谢过王爷体恤。”
那丫鬟忙敛了眼:“奴婢伺候姑娘穿衣。”
祈子玉眼皮也未抬,回了句不必。
那丫鬟便不多话,只是福了一福,转身掩门自去了。
祈子玉见她出去,也抬脚跟在她身后出了屋。
她心里还存着昨夜的影子,便循着那路往膳房去。
行至膳房,只见刘嬷嬷在那院中站着。
瞧见祈子玉归来,面上顿时绽了喜色,快步迎来:“哎哟,你这丫头,怎的不多歇上一歇?
王爷早着人来传了令,往后便不必在这膳房操劳这些粗使活计了。”
祈子玉神色有些黯然,轻声道:“我只是舍不得嬷嬷和春莲。”
刘嬷嬷抬手,替她理了理鬓边的碎发,眼里又疼又叹:“傻丫头,嬷嬷日盼夜盼,就盼着你能顺遂如意,往后若还念着老婆子,得闲时来瞧瞧,那便是好的了。
来,嬷嬷这便带你去收拾,这膳房旁的屋子,以后可不住了。”
话分两头,再说宁砚卿那厢,己携了崔德海出了府。
甫一踏出门儿,他脚步一顿,回身问:“昨日叫你去约那户部尚书,可妥了?”
崔德海忙躬身应道:“爷交待的事,奴才岂敢怠慢?早己约了他未时在那城西醉月楼等您呢。”
宁砚卿手中折扇轻叩掌心,略作沉吟后,再次开口:“去,着人备一乘素轿,周遭莫要遣人跟从。”
“喏。”崔德海领命,正欲退下操办,便听得自家王爷缓声又添了句:“且往本王书房暗格内,将那书信取来。”
城西,醉月楼。
户部尚书文元衡在二楼雅间里,一杯茶从滚烫喝到温凉,却半点滋味也尝不出来。
心里似有火在烧,坐不住,便起身踱步,可走了两遭,又坐回来,一双眼只不住地往门扇上瞟。
昨儿才下了朝,永安王府的人便在宫门口候着了。
文元衡忙疾步上前,与来人在宫门外接上了头。
就只听得那人道:“咱家王爷请文大人,明日未时,城西醉月楼一叙。”
他心里登时便沉了下去。
如今朝中局势谁人不知?
永安王宁砚卿为一派,丞相谢鸣钧自成一派,两边明里暗里地斗法。
他这般地位不高不低的人,向来是夹着尾巴做官,哪边都不敢靠,哪边都得罪不起。
今日这永安王突然相邀,莫不是要逼着他拣一棵树靠?
他就这么在宫门口立着,心里转过千百个念头。
那传话的内官见他半日不答,眼皮一撩,话儿也带了些冷意:“怎么,文大人不得闲?”
文元衡这才醒过神来,连声道:“得闲,得闲,下官记下了。”
未时将至,一乘素轿在醉月楼偏门停下。
宁砚卿下了轿,也不停留,径首往里头去了。
那守门的小厮正倚着门框打盹,忽而只觉一股风刮过,忙睁了眼,定睛一看,竟是永安王。
当下也顾不得别的,连滚带爬地往里头报信去了。
掌柜的一听是永安王驾到,脸上堆满了谄笑,一面叫人赶紧备上香茗美点,一面哈着腰,引宁砚卿上楼。
崔德海静立于那雅间门外,二楼显然己被那掌柜悉心打点过,周遭并无他人。
眼见着小厮手捧茶点前来,崔德海探手接过,这才端着茶点进了雅间。
他将茶点轻置桌上,而后垂手端立在旁。
宁砚卿进了雅间,眼风只淡淡扫过文元衡,便撩起袍摆,自在坐下。
文元衡见状,忙不迭起身,躬身道:“下官文元衡,拜见王爷。”
宁砚卿却不睬他,也不叫起,只拿手指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
待崔德海将茶点妥贴置好,他才提起茶壶,为自己斟了一盏茶,不紧不慢地那么酌着。
因着他这般缄默不语,文元衡如何敢动,就那么躬着身子僵在那处,不过片刻,额上便见了汗。
过得半晌,宁砚卿浅饮数口后,终于开口:“文大人无需如此拘礼,且坐下罢。”
文元衡听了这话,身子一松,几乎要软倒,忙扶着椅子,只敢拿半边身子挨着坐了。
一室之内,只闻茶盏与唇齿触碰发出的细微声响。
这一室静得只听见茶水声。
文元衡心里七上八下,终是熬不住,陪着笑脸问:“不知王爷今日传唤下官,可是有何吩咐?”
宁砚卿这才唤了一声:“崔德海。”
崔德海便会意,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来,恭敬奉上。
宁砚卿接过信,并不看,只将眼觑着文元衡,把那信往他跟前一推,淡淡问道:“文大人,可知此为何物?”
文元衡不解,拱手道:“回王爷,此......乃一封书信。”
宁砚卿端起茶盏,酌了一口,道:“本王岂会不知这是书信,只是这信中内容,不知文大人可有兴趣一听?”
文元衡额上又见了汗,心里愈发慌了,却不敢不答:“还请王爷示下,下官洗耳恭听。”
宁砚卿嘴角似笑非笑,两指捻起那封书信,缓缓抽出展开,继而念道:“元郎,昔日......”
寥寥几字甫出,文元衡像是被滚雷劈中,身子猛地一颤,竟从椅子上滚了下来。
“扑通”一声闷响,人己跪在了地上。
头上的纱帽撞歪了,他也顾不得,只将额头死死抵着地,不住磕起头来。
宁砚卿见他这般,并未出手相扶,只微微弯下身子:“文大人这是何意?怎的如此惊慌失措?本王还尚未替你解开这疑惑......”
只听得叩首之声,咚咚作响,文元衡话也说不囫囵,抖着声儿哀告:“王爷……下官罪该万死,罪该万死……王爷......”
宁砚卿靠回椅背,淡然道:“那文大人不妨说来听听,所犯何罪?”
文元衡抖若筛糠,难以自抑,哭丧着道:“下官深知王爷通天彻地,如今下官犯下这弥天大罪,只求......求王爷能给下官指条生路,下官......愿效犬马之劳,万死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