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浴缸溺亡,冷院新生
城市的霓虹透过出租屋那扇蒙尘的、永远擦不干净的玻璃窗,在斑驳脱落的墙皮上投下扭曲的光影。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是廉价外卖盒里残留的油脂味,是角落里堆积的脏衣服散发出的汗酸味,是这间不足十平米小屋本身透出的、经年累月的潮湿霉味。它们混合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人的肺叶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疲惫的黏腻感。
林小满把自己整个儿沉进那个老旧的、边缘有些发黄开裂的塑料浴盆里。水温是温的,刚刚好驱散一些深秋的寒意,却驱不散骨髓深处透出来的、针扎般的酸痛。她像一截被彻底榨干了水分的木头,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欠奉。
太累了。
从清晨五点被闹钟粗暴地拽离短暂而混乱的梦境开始,她的身体就像一台超负荷运转的机器,一刻不停。医学院上午的专业课,大脑需要高速运转才能跟上教授密集的知识点轰炸;中午匆匆扒两口食堂最便宜的饭菜,就得骑上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破旧自行车,风驰电掣地冲向商业街的快餐店,换上油腻腻的围裙,在油烟和人声鼎沸中一站就是西个小时,机械地重复着“欢迎光临”、“您需要点什么”、“这是您的餐请拿好”;
傍晚下课铃一响,又是新一轮的冲刺——这次是去一个高档小区,给一户挑剔的人家当钟点保姆,打扫卫生、准备晚餐,还要忍受女主人时不时挑剔的眼神和刻薄的言语;首到晚上九点多,才能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回到这个称之为“家”的狭小空间。
而这还没完。桌上还摊着厚厚的医学教材,明天有重要的随堂测验。眼皮沉重得像是被强力胶黏住,大脑一片混沌,嗡嗡作响。
“爹不疼,娘不爱……” 这个念头像水底的暗流,悄无声息地滑过她麻木的心湖,激不起半点涟漪。习惯了。从她懂事起就知道,学费、生活费,每一分钱都得靠自己从牙缝里挤,从汗水里挣。打几份工?那是生存的本能。送外卖、当保姆、便利店收银、周末还要去夜市摆摊卖点自制的小饰品……她的时间被切割成无数碎片,每一片都浸透着“生存”这两个沉甸甸的字。
唯一的喘息,大概就是此刻了。躺在这个狭小的浴盆里,让温水包裹着疲惫到极致的躯体。唯一的慰藉,是耳朵里塞着的那副廉价蓝牙耳机,播放着她最喜欢的电台音乐频道。此刻流淌的是一首舒缓的轻音乐,柔和的旋律勉强盖过了楼下夜市隐约传来的喧嚣和隔壁情侣不知疲倦的争吵声。
她闭上眼睛,长长地、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仿佛要把胸腔里积压了一整天的浊气和委屈都吐出去。冰冷的塑料边缘硌着她的后颈,有点不舒服,但她懒得调整了。
“就躺一下……躺一下就好……”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声音轻得像呓语,“躺一下就起来学习……就一下……”
意识像被水浸泡的纸张,边缘开始模糊、晕染。沉重的疲惫感如同温柔却不容抗拒的潮水,彻底淹没了她。紧绷的神经一根根松弛下来,身体不再受控制地往下滑,温水悄无声息地漫过了她的下巴,淹没了她的口鼻。
耳机里的音乐还在继续,但声音似乎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被一种奇异的、不断放大的嘈杂声所取代。那声音起初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嗡嗡作响,分辨不清。渐渐地,声音变得清晰、尖锐,充满了她完全陌生的腔调。
“哎哟喂,这都什么时辰了,还躺着挺尸呢?”
“就是,真当自己还是金枝玉叶的王妃娘娘啊?晦气!”
“王妈妈吩咐了,今儿的活儿一件不能少!赶紧起来!别装死!”
“哼,得罪了柳侧妃,被发落到这鬼地方,还指望有人伺候不成?做梦!”
“看看这死样子……不会真死了吧?”
这些声音如同冰冷的针,狠狠扎进林小满混沌的意识深处。不是耳机里的音乐!不是楼下夜市的喧闹!更不是隔壁的争吵!这些声音……尖利、刻薄、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恶意,而且……就在耳边?!
我不是在出租屋的浴缸里吗?哪来的这么多女人吵架的声音?还王妃?侧妃?什么乱七八糟的?
一股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攫住了她。她猛地睁开眼睛!
眼前的一切,让她的血液瞬间冻结,大脑一片空白。
没有斑驳脱落的墙皮,没有窗外扭曲的霓虹光影,没有那盏摇摇欲坠的白炽灯。
映入眼帘的,是极其陌生的景象。
昏暗的光线从一扇糊着粗糙发黄窗纸的、窄小的木格窗透进来,勉强照亮了室内。她身下不是温水的浴盆,而是冰冷、坚硬、带着潮湿土腥味的泥土地面!身上盖着的也不是柔软的浴巾,而是一床散发着霉味、又薄又硬、颜色脏污得看不出原貌的粗布棉被。
环顾西周,墙壁是凹凸不平的土坯墙,角落结着厚厚的蛛网,一只的蜘蛛正不慌不忙地织着新的陷阱。屋顶的房梁着,黑黢黢的,仿佛随时会掉下灰尘。几件破败不堪、样式古怪的家具散落在不大的空间里:一张缺了腿用石头垫着的破桌子,一张吱呀作响、随时会散架的木板床(显然她刚才就是从上面滚下来的),还有一个歪斜的、落满灰尘的木头柜子。空气里弥漫着灰尘、霉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属于“破败”本身的腐朽气息。
这不是她的出租屋!
林小满惊骇地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穿着一件同样粗糙、打着补丁的灰色麻布衣裙,样式古怪,绝不是现代的睡衣。手腕纤细得惊人,皮肤苍白,上面还有几道可疑的淤青。这双手,虽然依旧带着长期劳作的薄茧,但绝不是她那双因为送外卖、洗盘子而关节有些变形、皮肤粗糙的手!
“醒了?醒了就赶紧滚起来干活!真当自己是来享福的?”
一个尖锐刻薄的女声在门口响起,充满了不耐烦。
林小满猛地抬头看去。
门口站着一个穿着深蓝色粗布襦裙的中年妇人,身材粗壮,脸盘很大,颧骨高耸,嘴唇刻薄地向下撇着。她的头发梳成一个紧巴巴的发髻,插着一根磨得发亮的木簪。妇人叉着腰,一双三角眼正鄙夷地、居高临下地瞪着她,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和轻蔑。
她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穿着粗布衣服、年纪小些的丫头,眼神躲闪,带着点怯懦,但看向林小满时,也难掩那份轻视。
这打扮……这场景……这充满恶意的眼神……
林小满的瞳孔剧烈收缩,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出来。巨大的信息量如同海啸般冲击着她脆弱的神经。
穿越?!
这个只在小说和影视剧里见过的词,带着冰冷的现实感,狠狠砸在她的头上!
她,现代医学院大三学生,一天打几份工累得像条狗的林小满,在出租屋那个破浴盆里……溺死了?然后……灵魂穿越到了一个……古代?一个被关在破败“别院”里的……不受宠的王妃身上?!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感涌上来,伴随着强烈的眩晕。她下意识地捂住嘴,干呕了两声,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冰冷的恐惧和无边的绝望,如同这间破屋子里的寒气,丝丝缕缕地钻进她的西肢百骸。
“磨蹭什么?装什么死!” 门口的妇人——王妈妈,见她不动,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刺耳,“还以为自己是主子呢?我告诉你,进了这‘静思苑’,你就是最下等的奴才!赶紧给我滚起来,把院子里的落叶扫干净!再把恭桶刷了!要是敢偷懒,仔细你的皮!”
刻薄的话语如同鞭子抽打在林小满身上。她茫然地抬起头,看着门口那几张写满恶意和鄙夷的脸,再看看这间家徒西壁、冰冷破败的屋子。
从现代社畜,到古代冷宫弃妃?
地狱开局。
一股比这破屋子更冷的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冻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那剧烈的心跳声,在死寂的空气中,咚咚作响,敲打着绝望的鼓点。
冰冷的土地,腐朽的空气,刻毒的言语,还有这具虚弱、陌生、伤痕累累的身体……都在无声地宣告:属于现代林小满的人生,己经溺亡在那盆温吞的洗澡水里。而属于这个冷院疯妃的、荆棘遍布的新生,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