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来不过两三日未见。
可因着期间发生太多事,如今再见面,心头别是一番滋味。
谢清和态度虽然无所谓,可从栖霞寺到汴京多少的距离?若不是因为她,谢清和大可不必匆匆赶回。
这一份恩情,她不能不念着。
祝繁音跪下来,直直看向谢清和的双眼:“多谢世子爷救我。”
饶是自幼熟读诗书,谢清和也没法在此时找出一句契合心境的。
从得了消息,自栖霞寺匆匆赶回,到官府里接了人出来,又立马到宫中去除隐患,这一整日都不曾停歇。
他如此辛苦,为的并非祝繁音的感谢。
谢清和也看向祝繁音。
两个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谁也没有挪开。
祝繁音被他看的心头微震。
谢清和并不满意她的道谢,祝繁音这样想着,在心里偷偷吐槽世子爷事情多。可既然谢清和并没有说出来,思来想去反而徒生事端。
倒不如将错就错了。
谢清和却是愈发气闷。
祝繁音的眼神干净的不掺杂一丝多余的情绪,有且只有疑惑和感激。可谢清和不需要这些。
他在这一刻里,骤然发觉自己的贪婪。
谢清和终于挪开了目光,停止了这场近乎自虐的对视:“新年约莫会在诚王府过。”
祝繁音立刻察觉了不对,诚王虽然早已经出宫开府,可毕竟还是王爷,在王府之中过新年,实在是不合规矩。
可这又是谢清和,以他的秉性,就做这样的决定显然是有他的道理的。
祝繁音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谢清和:“无事……”
展十一有点看不下去了。
谢清和一路上如何操心,他是知道的。明明记挂人家姑娘记挂到假传太后懿旨,甚至提前亮出了手中底牌,怎么真到了人面前,一句话都说不明白?
展十一:“诚王爷碰巧遇到一位神医,说是能治主子的腿。方才在宫中经过一番施针,世子爷也能站起来了。只是针灸复杂,世子爷又中毒太久,需要连续针灸十日。为此太后特意下了懿旨,要主子跟着诚王好好养好身子,故而在十天里,我们都得暂时在诚王府中。”
后头的话祝繁音其实没怎么听进去。她满心满眼里都是展十一方才那句“能站起来了”。
她向前膝行两步,认真看向谢清和:“世子爷,此事可当真?”
谢清和点头。
祝繁音高兴坏了。
谢清和因这一双腿,几乎被困在了云溪苑,他的志向抱负和才学,都不该如此淹没在那一方庭院里。
若他能恢复如常,这一生该多了多少可能性。
祝繁音无意识地将双手放在了谢清和的膝盖上。掌心的温度隔着冬日厚重的衣服传过来,谢清和没有说话,静静聆听少女没完没了的絮叨。
明明已经是夜幕四合,谢清和却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细碎的光。
得知祝繁音会留在诚王府几日,最兴奋的莫过于沈照月。
她原本就想跟着祝繁音学制香,如今更是一日日往祝繁音这里跑。
沈大小姐虽然是贵女,却没什么架子,若见到祝繁音忙,能搭把手的活也毫不推拒,看得赵璟目瞪口呆。
用沈照月的话说,她和祝繁音很是投缘,愿意交这个朋友。既然都是朋友,朋友之间,又哪里有那样多的忌讳讲究?
两个女儿家聚在一处交流香道,赵璟和谢清和坐在一旁煮茶。
赵璟看得啧啧称奇,同谢清和感叹:“你这个玲珑心,真是不一般,沈照月上回这么服帖,还是在皇后娘娘面前呢。”
谢清和眉目温柔,由暖阳镀上一层浅浅的金:“沈小姐说了,是投缘。知音难觅啊。”
沈照月一个眼刀飞过来,赵璟立马挪回视线正襟危坐,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玲珑心怎么对你的腿这么大的反应?她不知道昨日是你吗?”
谢清和轻啜一口茶,没接话。
但是赵璟懂了。
这种事怎么说呢?确实挺难承认的。
虽然从祝繁音的角度来看,猜不到也实属正常,换了谁能想到前一天还瘫痪的主子,一日后居然能来牢房接人?甚至抱着一个姑娘家健步如飞?即便真猜到这里,怕是也会立马否定掉。
但是从谢清和这里看……
朝夕相的心上人,完全认不出自己的身份,这实在太让人沮丧了。
赵璟又问:“那你不打算告诉她吗?”
谢清和这才放下了茶杯:“没打算,没意思。”
正说话间,王府管家来传话,说是神医到了。
赵璟:“带神医过来吧。”
谢清和神色骤然紧张,一把抓住赵璟的衣袖:“别,我们去书房。”
“繁音见过展十七。”
赵璟很理解,当即改了位置,推着谢清和往书房去。
祝繁音远远看见,忙不迭放下手下的活,拉着沈照月一起过去。
若有机会,她想当面谢谢这位神医,
书房之内,展十七正在扎针。
谢清和的裤子被挽起,其上扎了不少银针。
只是作用并非是解毒罢了。
门外突然传来响声,沈照月朗声道,:“赵璟?”
赵璟与谢清和对视一眼,最终由谢清和回答:“沈小姐有事?”
“无事,只是太过无聊,想过来见见神医。”
沈清和看一眼赵璟,冲他做了个口型:“交给你了。”
赵璟不得不起身,为了好兄弟的赌气出卖色相。他拉开门,一把将沈照月拉走。
沈照月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祝繁音进了屋子。
神医正背对着她。
虽然没能看到正脸,祝繁音却觉得这个背影也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的。
而后又想起来昨日到官府去接她的那位面具男。也是熟悉非常,却想不出是谁。
祝繁音走近,神医低着脑袋,一直没有抬起来。
等针灸结束,这位神医几乎是落荒而逃了。
这个样子,却让这个事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祝繁音忍不住又想,这世上当真不存在不可能的事情吗?
她怎么越寻思越觉得,昨日那个面具男,应当与谢清和关系匪浅。
又或者,会不会就是谢清和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