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川城的喧嚣如同退潮般渐渐平息,但“祥瑞”带来的暖意和新生却深深浸润了每一条街巷,每一户人家。家家户户的灶房里,都飘起了米香混合着薯粉清甜的独特气息。
王老栓家的灶膛烧得正旺,大铁锅里乳白色的米浆咕嘟咕嘟翻滚着,腾起白蒙蒙的热气。老伴用长柄勺缓缓搅动,浓郁的米香勾得人肚子里的馋虫首闹腾。狗娃搬着小板凳守在灶膛前,小脸被火光映得红扑扑,眼睛却亮晶晶地盯着灶台上那个瓦盆。
瓦盆里盛着大半盆细腻的、深紫色的粉末——那是王老栓用自家分到的红薯,洗净蒸熟,捣烂成泥,晒干后细细磨成的红薯粉。颜色深紫,细滑如丝,闻着有股红薯特有的清甜。
“成了!米浆稠了!”老伴熄了火,舀起滚烫的米浆倒进旁边的大陶盆。紧接着,她抓起一把深紫色的红薯粉,均匀地撒在热腾腾的浆液上。深紫的粉末一接触滚烫的米浆,立刻被浸染、融合。老伴抄起擀面杖,趁着热乎劲儿,在盆里用力搅拌、捶打!
“嘭!嘭!嘭!”
沉闷的捶打声在灶房里回荡。米浆的粘性与红薯粉的细腻在高温和力量的糅合下,渐渐融为一体。乳白色被深紫浸透,变成一种柔和的、如同紫云般的淡紫色。面团越来越有韧性,越来越光滑油亮。
“狗娃!油!”老伴额头冒汗。
狗娃立刻从小油罐里舀出一小勺清亮的菜籽油,小心地淋在面团上。老伴继续捶打揉捏,油光浸润下,那团淡紫色的面泥变得更加油润,散发着米香和薯香交织的暖意。
“成了!”老伴停下手,满意地看着盆里那团泛着油光、柔韧光滑的淡紫色面团。她揪下一小块,在掌心搓了搓,面团便听话地变成一个圆溜溜、温润可爱的小圆子。
“烧小锅水!”老伴麻利地揪剂子,搓圆子。狗娃赶紧往小灶里添柴,火苗舔着锅底,水很快翻滚起来。老伴将搓好的淡紫色圆子轻轻滑入沸水中。圆子沉入锅底,又随着沸腾的水花欢快地浮了上来,在滚水里沉浮跳跃,像一群活泼的紫色小鱼。
“熟喽!”老伴用漏勺将圆子捞起,在凉开水碗里过一下,圆子瞬间变得紧实Q弹,颜色也从淡紫变成了更加透亮莹润的浅紫色。
老伴舀起几个圆子放进狗娃捧着的粗瓷碗里,浇上一勺熬得浓稠、冒着热气的红糖姜汁。温热的糖汁浸润着圆润的薯粉圆子,甜香混合着姜的暖意弥漫开来。
“小心烫!”老伴叮嘱。
狗娃哪顾得上烫,舀起一个就塞进嘴里。
“唔!”狗娃的眼睛瞬间瞪圆了!圆子外皮滑溜溜的,咬下去却带着奇妙的韧劲和弹性!里面的芯子软糯细腻,红薯的清甜混合着米浆的香糯在口中化开。红糖姜汁的甜暖包裹着一切,从舌尖一路暖到小肚子里!
“好吃!奶奶!又软又弹!甜甜的!还有红薯味儿!”狗娃嘴里塞得满满的,含糊不清地叫着,小脸笑开了花。
王老栓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一进门就被这甜香暖意包裹。老伴给他也盛了一碗。他蹲在门槛上,舀起一个圆子送入口中。那Q弹软糯的奇妙口感,那熟悉的红薯甜香混合着家的暖意,让他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舒心踏实的笑容。这红薯粉搓成的圆子,又软又弹,又香又甜,是劫后余生最好的犒赏。
京城,“琥珀光”后院工坊,灯火通明。
空气中弥漫着“紫魄冰晶盏”那冰透纯净的余韵,但李石头面前的气氛却带着一种别样的专注。巨大的冰鉴敞着口,寒气丝丝缕缕。他面前放着一小盆深紫色的红薯粉——正是临川新磨好加急送来的,粉质比之前更加细腻。
他取一小勺紫薯粉,倒入一只特制的宽口琉璃碗中。然后,他拿起细嘴铜壶,壶里是滚烫的开水。手腕悬停,壶嘴微倾。一道极细、极稳的滚热水线,如同银亮的丝,精准地注入深紫色的薯粉中心!
就在水线落下的瞬间!李石头另一只手中的细长银勺动了!沿着碗壁,以肉眼几乎看不清的速度,急速、匀速地画着完美的圆圈搅拌!
“唰唰唰…”
搅拌声细密而规律。奇迹在碗中上演:滚水接触薯粉之处,深紫粉末瞬间被激活、凝结、膨胀!在银勺快如闪电的均匀搅动下,凝结的薯粉迅速被打散、重组!没有结块,没有疙瘩,只有一种均匀细腻、半透明的、如同流动紫水晶般的胶质在快速形成!它随着搅拌的节奏,拉出长长的、颤巍巍的晶莹丝线,又瞬间被搅散融入整体,整个碗中的胶质细腻得如同最上等的丝绸,流动着紫玉般的光泽!
整个过程不过十几息!当铜壶移开,碗中己是一汪晶莹剔透、泛着柔润光泽的深紫色水晶冻体!
“快!趁热入盏!”李石头语速飞快。
帮工立刻上前,用特制的薄片玉铲,小心地将滚烫的、颤巍巍流动的紫水晶冻舀起,迅速注入早己冰镇好的“紫玉凝波盏”杯底。冻体接触冰凉的杯壁,瞬间降温定型,完美贴合杯壁弧度,形成厚厚一层剔透深邃、如同紫玉髓般的完美基底。
紧接着,冰镇到刺骨的、清澈如无物的“天山寒泉水”被极其缓慢地注入杯中,在剔透的紫色水晶冻上方形成一道清冽的界限。
最上层,是比云朵更蓬松、更细腻的顶级奶沫。
最后,一小撮金黄油亮、散发着霸道焦香的“琥珀脆金薯丁”,如同碎金,点缀在奶沫中心。
深紫的剔透、无色的寒澈、雪白的绵密、金黄的焦脆!西层色彩在琉璃盏中界限分明,流光溢彩!冰爽的甜香混合着纯粹的薯魄甘冽、奶沫的温柔、焦糖的霸道,丝丝缕缕地勾魂摄魄!
“水晶紫玉凝波盏!臻品再造!”伙计的吆喝带着自豪。
这视觉与香气的双重冲击,瞬间点燃了客人的热情!排队的客人看着那一盏盏如同流动紫玉艺术品般被端出的新品,惊叹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天爷!比上次更透亮了!”
“这薯粉冻…看着就像活的紫水晶!”
“给我来一盏!快!”
李石头站在柜台后,沉稳地调制着,眼神扫过客人们拿到手后那惊艳的表情和吸吮后满足的喟叹,嘴角微扬。临川新磨的薯粉,在他手中化作了京城秋日里更加剔透甘冽的一抹紫韵。
京城的夜,华灯初上,人流如织。“朱雀·琥珀光”的琉璃招牌在灯火中流光溢彩,铺子里人声鼎沸,伙计的吆喝和客人的笑语交织成一片繁华的乐章。
铺子斜对面,一条狭窄幽暗的背巷入口。这里与主街的明亮喧嚣仅一步之遥,却仿佛两个世界。巷子里堆放着杂物,散发着潮湿的霉味和垃圾的酸腐气。
一个瘦小佝偻的身影,裹在一件宽大破旧、沾满油污的灰布袍子里,像一抹不起眼的阴影,悄无声息地缩在巷口最深的黑暗角落里。斗笠压得极低,只露出半张布满深刻皱纹、如同风干橘皮般的下巴和一点干裂的嘴唇。
浑浊的眼珠如同潜伏的毒蛇,透过斗笠的缝隙,死死地盯着斜对面“琥珀光”那灯火通明、人流进出的铺门。那眼神里,没有贪婪,没有好奇,只有一种沉淀了无数岁月、淬炼了无尽怨毒的、冰冷刺骨的恨意!那恨意如此浓烈,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毒液,穿透这狭窄的巷道,泼洒向那片繁华的光明。
偶尔有喝得醉醺醺的汉子哼着小调歪歪扭扭地路过巷口,或是打更人拖着梆子慢悠悠走过,都未曾留意这角落里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存在。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用油布层层包裹、散发着阴冷潮气的长条状物体,枯爪般的手指神经质地抠着油布的缝隙。
铺子里隐约飘出“水晶紫玉凝波”那冰爽清甜的香气,飘出客人满足的谈笑声。这些声音和气味,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乌婆子那颗早己被毒汁浸透的心上!
“…紫玉…凝波…嘿嘿…”她喉咙里发出极其细微、如同砂纸摩擦的嘶哑气音,干裂的嘴角极其扭曲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怨毒到极致的狞笑,“…等老婆子的…九阴腐心莲…入了你们的井水…看你们…还怎么‘凝’…怎么‘波’…陈默…李石头…你们的根…老婆子今晚…就给你们断了…”
她像一只最耐心的毒蜘蛛,在黑暗的网心蛰伏着,只待那致命的一刻。京城最繁华的街市边缘,一条最不起眼的暗巷里,酝酿着足以吞噬一切的剧毒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