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破庙寒夜,哑巴新生
寒风,像无数根冰冷的针,扎透了陈默身上那件单薄破旧的麻布短褐。他猛地睁开眼,视野里是扭曲、剥落的泥塑神像,一张狰狞的鬼脸在摇曳的阴影里对他无声狞笑。神像前供案上的油灯早就灭了,只剩下一滩凝固的蜡泪,脏污不堪。空气里弥漫着尘土、霉烂稻草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尿臊混合的怪味。
冷,深入骨髓的冷。他下意识地想蜷缩身体,每一寸骨头缝里都像塞满了冰碴子,又僵又痛。喉咙里火烧火燎,干得像被砂纸打磨过,每一次微弱的吞咽动作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嗬…嗬…”他试着发声,拼尽全力,却只挤出几声破风箱般的、微弱又嘶哑的抽气声。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了咽喉。
一股完全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蛮横地冲进他的脑海,带来剧烈的眩晕和恶心。
陈默,大胤朝,一个边陲小城“临川”里毫不起眼的陈姓商贾之家庶子。生母早亡,在刻薄主母和骄横嫡兄的阴影下长大,活得比府里最低等的仆役还要透明卑微。数日前,只因嫡兄陈文渊失手打碎了主母最心爱的一只前朝官窑瓷瓶,这口黑锅便理所当然地扣在了沉默寡言的陈默头上。一顿毒打是家常便饭,更歹毒的是,一碗掺了哑药的滚烫汤水被强行灌下……
然后,就是被当作一条无用的癞皮狗,丢进了这座早己荒废、连乞丐都不屑于踏足的破庙。
前世的记忆碎片也随之浮现:无尽的代码、屏幕的蓝光、心脏骤然紧缩的剧痛……他,一个为项目熬了三个通宵的程序员,猝死了。再睁眼,就成了这个同名同姓、被毒哑、丢在破庙等死的可怜虫。
强烈的求生欲瞬间压倒了所有混乱和绝望。他不能死!绝不能像条野狗一样悄无声息地冻毙在这鬼地方!
陈默挣扎着,用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手脚,勉强撑起身体。目光在冰冷的泥地和凌乱的稻草堆里疯狂搜寻。没有食物。什么都没有。只有墙角,一个豁了口的粗陶碗里,残留着一点浑浊的、冰冷的液体,上面还浮着几根不知名的枯草杆子。
是水?他几乎是扑爬过去,颤抖地捧起那破碗。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土腥、陈腐和某种植物苦涩的怪味首冲鼻腔。这是……茶?记忆里,原主喝过的那种,把劣质茶饼胡乱煮开,再撒点盐、姜末甚至葱花的玩意儿?
强烈的干渴最终战胜了生理性的厌恶。他屏住呼吸,猛地灌了一大口。
“呕——!”
冰冷的液体滑过灼痛的喉咙,那难以言喻的苦涩、咸腥和草腥味在口腔里爆炸开来,胃部一阵剧烈抽搐。他猛地弯腰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水灼烧着食道。
这玩意儿……是人喝的?
前世公司楼下那永远排着长队、飘着浓郁奶香和甜蜜果味的奶茶店画面,无比清晰地撞进脑海。那丝滑的口感,Q弹的珍珠,甜蜜的负担……
一个近乎荒诞的念头,如同黑暗里骤然划亮的火柴,瞬间照亮了他冰冷的胸腔。
奶茶!
这个时代,只有这种苦涩难咽的鬼东西!如果他能做出奶茶……哪怕是最简陋版本的奶茶!
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头顶,瞬间驱散了刺骨的寒冷和喉咙的剧痛。活下去!必须活下去!这念头前所未有的强烈。
他死死攥紧那个冰冷的破碗,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活下去,就从这碗该死的“茶汤”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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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庙后院,一口不知被谁遗弃、半边豁了口的破陶锅架在几块歪斜的石头上,底下是陈默花了小半天才勉强点燃、冒着呛人浓烟的湿柴火堆。火苗有气无力地舔着锅底。
陈默蹲在锅边,鼻尖上蹭着一道黑灰,眼神却专注得惊人。他手里捏着几枚刚从破庙后面野地里寻来的、婴儿拳头大小的块茎——木薯。这是原主模糊记忆里,荒年时穷人用来充饥的东西,带着微毒,必须彻底煮熟。
他用一块边缘锋利的石头,极其笨拙又极其小心地刮掉木薯粗糙的褐色外皮,露出里面雪白的内芯。再一点点削成小丁。没有刀,只能用石头砸、磨、切,效率低得令人发指,手指也被坚硬的木薯和粗糙的石头磨出了几道血口子,混着木薯渗出的白色浆液,火辣辣地疼。
“呼…呼……”他无声地喘着粗气,把切得歪歪扭扭、大小不一的木薯丁丢进陶锅里仅剩的一点浑浊雨水里煮着。
等待木薯煮软的空隙,他也没闲着。几根粗细不匀、刚在后山砍来的青竹筒放在脚边。他拿起一根,用石头的尖角,在竹筒壁上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钻磨着。竹筒坚硬,石尖很快被磨钝,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滑落,滴进尘土里。他换了个角度,继续锲而不舍地磨,竹屑簌簌落下。一个歪歪扭扭、边缘毛糙的小孔,终于艰难地出现在竹筒壁靠近底部的位置。
他拿起竹筒,对着光看了看那个孔,又放在嘴边试着吸了吸。气流勉强通过。成了!原始吸管!陈默咧了咧嘴,牵动了干裂的嘴唇,渗出血丝,但眼睛里却亮起一丝微光。
锅里的木薯丁终于煮得半软了。他用两根细树枝做成的简陋“筷子”,把它们捞出来,放在一块相对平整的石板上。煮过的木薯依旧很硬。他拿起另一块较为圆润的石头,开始耐心地、一点点地碾压、揉搓。
这是个极其考验耐心和力气的活儿。木薯丁韧性十足,每一次碾压都震得他手臂发麻。他必须不断调整角度和力度,反复揉搓。汗水浸透了后背的破麻衣,手臂酸胀得快要抬不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石板上的木薯丁终于在他的持续“蹂躏”下,渐渐失去了棱角,变得粘稠、胶着,最终形成了一团半透明、湿漉漉、带着韧性的糊状物。
陈默眼神专注,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揪下一小团,放在掌心,用两根手指笨拙地、极其缓慢地搓动着。木薯糊黏糊糊的,粘在手上甩都甩不掉。他尝试着,失败,再尝试……指尖被黏腻的糊糊包裹,搓出来的东西不是太大就是太小,要么干脆不成形。他毫不气馁,抹掉额头的汗,继续和这团粘稠的“胶水”搏斗。
终于,一个勉强算得上圆润的、指甲盖大小的、半透明的小球,颤巍巍地躺在了他沾满白色糊糊的手心。虽然形状有点歪,表面也不够光滑,但这……就是珍珠的雏形!
他如法炮制,忍着手指的酸痛和黏腻感,又搓出了十几个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珍珠”。看着石板上一小堆歪瓜裂枣的成果,陈默无声地笑了,眼神里充满了疲惫,但更多的是近乎偏执的兴奋。
他把这些珍贵的“珍珠”小心地放回破陶锅里仅剩的一点水里,继续用那微弱的火苗煨煮着。接下来,就是最重要的“茶”和“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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