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刚爬上阳城斑驳的灰墙,带着一丝微凉的朝气洒向鳞次栉比的街道。
沈千月揣着昨夜辛苦作画换来的五两银子,脚步略显匆忙地走进了保和堂。
浓郁的药香瞬间将她包裹,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苦涩。
她正要去柜台抓药,一个清朗又带着惊喜的声音自身侧响起:
“千月姑娘!”
沈千月转头,看见徐大夫的儿子徐小玉正快步向她走来。
他一身干净的青布长衫,眉目清秀,看向她的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关切与喜悦。
“这么早来抓药?可是身子又不爽利了?”他走近几步,目光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逡巡。
沈千月微微欠身:“徐公子早。是来给家里备些外伤用药。”
“外伤?”
徐小玉眉头立刻拧了起来,语气急切,“伤在何处?严重吗?我娘今日正好在堂里坐诊,我这就去请她给你瞧瞧!”说着就要转身去后院寻他那位在阳城颇有名望的母亲。
“徐公子!”
沈千月连忙出声阻止,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不必劳烦徐大夫了。真的只是些寻常皮外伤,备些药就好。”
徐小玉脚步顿住,回头看她,眼神里满是心疼和不认同:
“千月,看病怎能讳疾忌医?再说,让我娘看看,不收你诊金的!”
他语气带着点恳求,“你就当是让我安心,好不好?”
沈千月心中微暖,但也有些无奈。
徐小玉对她的心意,她并非全然不知,只是……她垂下眼睫,避开他热切的目光,声音依旧平静:
“徐公子的好意,千月心领了。但真的不必了。烦请徐大夫帮我开些治疗外伤的方子,内服外用的都要,我按价抓药便是。”
她刻意强调了“按价抓药”西个字。
徐小玉看着她倔强的侧脸,张了张嘴,最终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只余下一声低低的叹息。
他知道她的性子,再劝下去只会让她更加疏远。
他只得引她到柜台,看着他娘徐大夫开了方子。
抓药时,他几次想偷偷少算些钱,都被沈千月不动声色地指正了。
最终,几包沉甸甸的药材递到她手里,也带走了她刚赚来的三两银子。
她掂量着剩下的二两碎银,轻轻吸了口气。
看着沈千月付清药钱,提着药包转身离去的纤细背影,徐小玉倚在门框上,眼神黯淡,心里像堵了块石头。
刚走出保和堂没多远,沈千月就听见一声声急切的呼唤:“千月!千月!”
好友林西娘子林悦从街角小跑着过来,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一把拉住沈千月的胳膊:“可叫我找着你了!有个大好的活儿!”
“悦姐姐?什么活儿让你这么着急?”沈千月有些意外。
“好事儿!”林悦眼睛发亮,“城东新搬来一位姓周的富商,刚置办了一处大宅子,气派得很!正缺人给新打的几扇屏风作画呢!我男人不是在周府做管事嘛,他特意跟我提了,说主家出手大方,给的价钱公道!我一听,这活儿非你莫属啊!赶紧跟我去看看?机不可失!”
沈千月闻言,心头一动。
画屏风对她来说根本不难,而且价钱公道……她低头看了看手里仅剩的二两银子和那几包药,又想到家中需要用钱的地方太多……几乎没有太多犹豫,她点了点头:“好,悦姐姐,我跟你去看看。”
另一边,手臂缠着布条、动作还有些不大利索的许颂言,在略显空荡的家里没找到沈千月的身影。
他想着她或许是去了师娘那里继续学画,大白天的,那群人应该不敢再找麻烦。
家里米缸见底了,厨房又没什么吃食,揭开锅盖倒是有沈千月给他留的一个窝窝头和一碗清粥。
许颂言眼神沉了下去。
想起昨夜自己暴打王大龙的场景,他甚至认为会因此给沈千月留下什么可怕的心理阴影。
所以,昨夜他为了不让沈千月对他太过抗拒和害怕,偷偷划伤了自己的手臂。
毕竟,在大月国这个女尊男卑的朝代,没有女人会喜欢舞刀弄棍的男人。
吃完早饭,他背上一个半旧的竹背篓,走到院门口,正好遇见隔壁的孙大叔和几个相熟的邻居,也挎着篮子拿着小铲。
“颂言小子,这是要出门?”孙大叔嗓门洪亮。
孙大叔满脸堆笑掩盖自己眼底的惊讶。
谁不知道,沈家这鳏夫从赘到沈家起,就从未露过笑脸,听说是因为心里有人,所以才不待见沈家姐妹。
沈家老大战死后,更是对身体病弱的沈家老二没有好脸色,整日冷冰冰的,有时候在院子里一坐就是一下午。
沈千月读书回来还要给他做饭,给他拿钱供他吃喝。
许颂言自然不晓得邻居眼里是怎么看待从前的他的。
他只知道,从此以后,他要好好的照顾好沈千月。
“巧了不是,孙大叔也出门呀?”许颂言笑了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跟你们一起去城郊挖点野菜吧。”
孙大叔眉毛一扬,越想越心惊,莫不是这许颂言被狐狸精附身了,怎么还会笑了?
别说,这许颂言笑起来可真好看。
孙大叔心里想着,嘴上忙不迭回答:
“那敢情好!春天头茬的荠菜、马兰头,鲜嫩着呢!”孙大叔招呼着,“走着!”
一行人说说笑笑往城郊走去。
路上,许颂言听孙大叔他们闲聊,说起城西外头有条不起眼的小河沟,前几日下雨,水涨了些,里面似乎有些野生的鲫鱼在游。
“鲫鱼……”许颂言心中默念,眼睛亮了起来。鲫鱼汤最是滋补养人。
他立刻盘算开了:挖完野菜就去看看,若能抓上几条……
千月最近身子虚,又总熬夜画画,得好好补补。
他摸了摸怀里小心揣着的几个铜板,那是之前剩下的一点零钱,或许可以在路上买块嫩豆腐一起炖汤。
无论如何,他得想办法把千月的身体尽快养好。
阳光落在他清俊却带着一丝忧虑的侧脸上,初春清晨的寒露也挡不住他加快了些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