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裹着走廊尽头的鸡汤香,于天赐握着搪瓷碗的手指还在微微发抖。奶奶躺在病床上,插着留置针的手背青一块紫一块,却还在用没输液的那只手摸索他的衣角:“瘦了,让奶奶看看有没有受伤...” 老人浑浊的眼睛扫过他校服下隐约露出的绷带,声音突然哽咽。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是专案组发来的消息,黑虎堂二当家被判无期徒刑的新闻己经登上报纸头条。他摸出压在枕头下的账本复印件,纸张边缘被反复得发毛,那些密密麻麻的交易记录,此刻却像一场遥远的噩梦。
重返校园那天,深秋的阳光把教学楼的影子拉得老长。于天赐站在铁门外,望着 “欢迎返校” 的红色横幅,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旧伤疤。门卫大爷推了推老花镜:“小子,好久没见了!” 这句话让他鼻尖发酸,记忆里最后一次从这里离开时,校服上还沾着黄毛的血。
教室门推开的瞬间,粉笔灰在光柱里起舞。李老师握着半截粉笔僵在原地,紫色头发的女孩 “呀” 地一声打翻了铅笔盒。于天赐走过过道时,议论声像细小的银针扎在后颈:“听说他混黑社会了”“看他眼神好吓人”。他只是低头坐下,数学书里那张被张猛撕碎又粘好的草稿纸,边角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
“于天赐,这道题你来答。” 李老师的声音突然响起。他盯着黑板上的函数图像,听见后排男生窃笑:“让混混做题,能看懂吗?” 粉笔在指尖转动,他忽然想起赵辉教他认账本上数字时的场景,喉咙发紧。当答案清晰地写在黑板上,教室里一片寂静,只有李老师欣慰的咳嗽声。
课间操时,于天赐站在队伍里,看着前面的男生偷偷传纸条。突然有人撞了他肩膀一下,是班上的 “小霸王” 刘强。“不好意思啊,没看见有‘大人物’。” 刘强阴阳怪气的声音引起一阵哄笑。于天赐攥紧拳头,指甲陷进掌心的旧伤疤,却在看到刘强手腕上的篮球护腕时,想起黄毛缠着绷带还坚持帮他挡刀的模样。他松开手,转身走向操场角落。
午休时,于天赐独自坐在操场单杠下。远处传来女生们跳皮筋的歌谣声,突然被一声尖叫打断。他抬头看见刘强骑着自行车,故意撞翻了紫色头发女孩的书包,作业本散落一地。“捡起来。” 他的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惊讶。刘强愣住了,随即嗤笑:“怎么,想打架?” 于天赐没说话,只是弯腰一本本捡起沾了泥土的课本。当他把书包递回女孩手中时,听见她小声说:“谢谢。”
那天放学,于天赐的课桌肚里多了包草莓味糖果,包装纸上画着卡通小熊。第二天清晨,他发现课桌上摆着杯温热的豆浆,旁边压着张字条:“对不起,能教我数学题吗?—— 刘强”。阳光透过窗户洒在豆浆杯上,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视线。
一周后的体育课,男生们组队打篮球。“天赐,来组队!” 刘强抱着篮球跑过来,脸上带着不自然的笑。于天赐犹豫了一下,加入了队伍。当他接到传球投进三分时,听见女生们的欢呼声混着风钻进耳朵。汗水顺着额头滑落,他忽然觉得,这种因胜利而雀跃的心情,比任何一次收保护费得来的 “威风” 都踏实。
暮色渐浓时,于天赐绕道去了后山。张猛的墓前摆着几支野菊花,旁边的泥土里插着半截棒球棍。他摸着冰凉的墓碑,想起那个总把 “孬种” 挂在嘴边的少年。山风卷起枯叶,他对着墓碑轻声说:“我回学校了,还交了新朋友。”
回到家,奶奶正在灶台前烙饼,炊烟从烟囱里慢悠悠升起来。于天赐站在门口,看着老人佝偻的背影,父亲的怀表在口袋里轻轻晃动。停摆的指针仿佛终于找到了新的刻度,而那些曾以为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正在平凡的日子里,悄然结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