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人阿光

第007章 母亲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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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穷人阿光
作者:
长城长长的
本章字数:
7130
更新时间:
2025-06-25

天还没亮,阿光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他摸索着打开门,看见表叔陈老蔫站在门口,脸色比月光还白。

"快!你娘不行了!"表叔的嘴唇哆嗦着,"卫生所让送县医院!"

阿光的脑子"嗡"的一声,像是被人用铁锤砸了一下。他胡乱套上衣服,跟着表叔往外跑,连鞋都穿反了。清晨的露水打湿了他的裤腿,凉得像刀子。

卫生所的病床上,母亲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脸色蜡黄,呼吸微弱得像风中的蜡烛。医生板着脸说:"肝硬化晚期,必须马上转院!"

阿光跪在床边,握着母亲枯枝般的手。那只手曾经给他缝过衣服、做过饭、擦过眼泪,现在却冰冷得像块石头。

"多少钱...住院..."阿光的声音哽在喉咙里。

"押金五千,后续治疗看情况。"医生推了推眼镜,"救护车马上到,你跟不跟去?"

五千块。阿光的胃里像是灌了铅。他全部家当加起来不到一百,工厂的工资还没结清,还欠着丧彪五百...

"去...我去..."阿光咬着嘴唇,首到尝到血腥味。

救护车的警笛声响彻全村。阿光坐在车里,看着母亲苍白的脸,想起小时候发烧,母亲背着他走十里地去卫生所。那天也下着雨,母亲的背被淋得透湿,却把他裹得严严实实。

县医院的走廊长得没有尽头。阿光办手续时,手抖得连笔都握不住。护士冷冰冰地说:"先交五千押金。"

阿光翻遍全身,只凑出八十三块六毛。他跪下来求护士,额头磕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医院不是慈善机构!"护士的声音像把剪刀,"没钱就别占床位!"

阿光瘫坐在走廊长椅上,看着来来往往的白大褂。有人推着药车经过,玻璃瓶碰撞的声音清脆得像丧彪的金链子在晃。

"阿光?"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丧彪穿着笔挺的西装站在面前,手里拿着张CT片。阿光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他的裤腿:"彪哥...借我点钱...我娘..."

丧彪皱了皱眉,掏出钱包数了十张百元大钞:"先拿着,不够再说。"

阿光捧着钱,眼泪砸在粉红色的钞票上。他踉跄着去交了押金,看着母亲被推进病房,插上各种管子。

中午,医生把阿光叫到办公室:"情况不太好,需要特效药,一支八百,先开五支。"

西千块。阿光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他翻出手机,通讯录里只有五个号码:阿莲、丧彪、黑皮、王德贵、小卖部。阿莲的电话无人接听,丧彪己经帮过一次...

黑皮的电话接通了:"借钱?行啊,利息五分,借西千还六千,一周期限。"

阿光的手指掐进了掌心:"能...能不能少点..."

"爱借不借!"黑皮冷笑,"听说你娘快死了?"

阿光闭上眼睛:"我借..."

签借条时,阿光的手抖得像风中的树叶。黑皮让他按了手印,又拍了身份证照片:"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回到医院,阿光看见表叔坐在病房外,手里捏着个皱巴巴的塑料袋。

"家里凑的,"表叔递过袋子,"一千二...就这些了..."

阿光数了数,全是零钱,最大面值是五十。他想起表叔家也不宽裕,三个孩子都在上学。

特效药打进去,母亲的脸色好了一点。阿光守在床边,看着药水一滴一滴地落下来,像是时间的脚步声。走廊上的时钟指向凌晨三点时,母亲突然醒了。

"儿啊..."母亲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别花钱了...我这病...治不好..."

阿光握着母亲的手,拼命摇头:"能治好!一定能!"

母亲的目光落在阿光脸上,像是要把他刻进记忆里:"做人...要硬气...别学你爹..."

阿光的父亲是喝农药死的,因为还不起赌债。那年阿光十二岁,记得父亲死前也说过类似的话。

天亮后,阿光去工厂讨工资。管事的叼着烟,眼皮都不抬:"开除的没工资!"

"可我干了半个月..."

"丧彪说了,抵债!"管事把烟头按灭在阿光的申请表上,"滚吧!"

阿光站在工厂门口,看着进进出出的工人。有人推着车经过,车上装满了闪亮的金属零件。他突然想起小时候和丧彪偷生产队的铜线去卖,丧彪总拿大头,说"风险我担着"。

回到医院,阿光发现母亲的病床前站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和两个护士。

"欠费了,"医生面无表情地说,"要么补交,要么出院。"

阿光翻遍所有口袋,凑出三百多块。医生摇摇头:"杯水车薪。"

母亲被移到了走廊的临时床位。阿光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有个小孩跑过,手里的气球突然爆了,吓得大哭起来。阿光想起小时候,母亲给他买过唯一一次气球,是红色的,飞走了。

晚上,阿光偷偷溜回村里。阿莲还没回来,家里冷锅冷灶。他翻箱倒柜,只找到几枚硬币和半包挂面。灶台下的铁盒还在,里面的彩票安然无恙。阿光数了数,三十二张未中奖的,一张中了五块的。

突然,手机响了。是黑皮:"钱准备得怎么样了?"

阿光咽了口唾沫:"再...再宽限几天..."

"三天!"黑皮的声音像刀片,"不然我去医院找你娘要!"

挂断电话,阿光瘫坐在地上。月光从窗棂照进来,在地上画出几道银色的栅栏。他想起小时候母亲说,月亮上有神仙,会保佑好人。阿光抬头看着月亮,神仙似乎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阿光去了小卖部。刘婶看见他,立刻把彩票箱收了起来:"概不赊欠!"

"我...我想借点钱..."

"找你老婆去!"刘婶撇撇嘴,"听说跟丧彪去深圳了?"

阿光如遭雷击。深圳?阿莲说去市里出差一周...他掏出手机打阿莲电话,还是无人接听。

回医院的路上,阿光看见王德贵从丧彪家出来,两人有说有笑。他想躲开,却被王德贵叫住了:"阿光!正要找你!"

王德贵掏出一张纸:"你娘的地,卖不卖?丧彪出八千!"

阿光盯着那张纸,是他家半亩地的买卖合同。母亲说过,那是祖上传下来的,饿死也不能卖。

"不...不卖..."

"八千够交医药费了!"王德贵眯起眼睛,"你娘要是死了,地照样充公!"

阿光的手抖得拿不住纸。八千块,刚好够还黑皮和丧彪...但那是母亲最后的念想...

"我...我考虑考虑..."

回到医院,母亲的情况更糟了。医生说肝腹水严重,需要抽水,又要两千。阿光蹲在走廊里,抱着头,指甲深深掐进头皮。

突然,有人踢了踢他的脚。抬头一看,是丧彪公司的会计,那个戴眼镜的年轻人。

"听说你缺钱?"会计推了推眼镜,"我有个办法。"

会计带阿光去了医院后门的小巷,那里停着辆面包车。车里坐着个穿花衬衫的男人,手臂上纹着条青龙。

"抽血,"会计说,"400cc,八百块。"

阿光卷起袖子。针头扎进血管时,他想起小时候怕打针,母亲总是捂着他的眼睛说"不看不疼"。现在没人捂他的眼睛了,他只能自己闭上。

八百块,刚好够抽腹水的。阿光拿着钱去交费,眼前一阵阵发黑。护士抽血前连饭都没让他吃一口。

母亲被推去治疗室时,阿光晕倒在走廊长椅上。醒来时,发现自己手上插着输液针,旁边站着个护士。

"低血糖,"护士冷冷地说,"输液费五十。"

阿光看着透明的液体一滴一滴流进自己的血管,突然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

晚上,会计又来了:"还有个赚钱快的法子。"

阿光跟着他去了县郊的一个地下室。里面烟雾缭绕,十几个男人围着一张桌子赌大小。会计塞给阿光五百块钱:"押'大',赢了翻倍。"

阿光的手心全是汗。他想起父亲死前的样子,嘴角还带着白沫。但母亲抽腹水的画面更清晰...

"大!"阿光把五百块推了出去。

骰子转动的声音像催命符。开盅时,阿光眼前一黑——"小"。

"再借你五百,"会计笑眯眯地说,"赢了还一千,输了...慢慢还。"

阿光又输了。再借,再输...两小时后,他欠了会计一万二。

"签字吧,"会计拿出张纸,"用你家地做抵押。"

阿光的手抖得写不出字。会计抓着他的手指按了手印:"三天内还钱,不然地就是我的了。"

回到医院己是凌晨。母亲睡着了,呼吸微弱但平稳。阿光跪在床边,额头抵着冰冷的床沿。走廊上的灯忽明忽暗,像是随时会熄灭。

天亮前,阿光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小时候,母亲牵着他的手走在田埂上。田里的麦子金黄金黄的,风吹过来,像一片海洋。母亲说:"做人要像麦子,空心的才仰头,的都低头..."

阿光醒来时,发现母亲正看着他,目光清澈得像清晨的露水。

"儿啊..."母亲的声音很轻,"回家吧...我想看看咱家的地..."

阿光摇摇头:"医生说还要治疗..."

"治不好了..."母亲抬起枯枝般的手,摸了摸阿光的脸,"省下钱...好好活着..."

阿光握着母亲的手,哭得像个孩子。那只手曾经给他缝过衣服、做过饭、擦过眼泪,现在却连他的泪水都接不住了。

中午,王德贵突然出现在病房:"考虑好了没?丧彪加到一万了!"

阿光看着母亲沉睡的脸,又看了看催费单上那个刺眼的数字。他掏出笔,在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早该这样!"王德贵喜笑颜开,"钱马上到账!"

阿光没说话。他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阳光。那么亮,那么暖,却照不进这间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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