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宣帝到底打着什么主意、抱着怎样的心思,秦皇后与他共枕同床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一点都不明白?
她是聪明的女人,一眼便看透了他的意图。
从虞昭仪“不慎摔倒”,而皇帝又恰好出现在那个时候开始,她心里就已经隐隐猜到了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
因此,即便明知虞昭仪是在表演、皇帝也在借机发难,她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辩解的话。
她明白,继续说下去只会徒增无益,不如干脆保持沉默。
毕竟,皇帝早就决定了要如何处置这场闹剧,无论她怎么争辩都不会改变结果。
再加上她的性子一向清高孤傲,从来不愿与那些妃嫔一样,在皇帝面前你争我抢、演一场夺宠献媚的丑态戏码。
她只是冷眼望了望仍在低声哭泣的虞昭仪,嘴角轻扯露出一个冷笑,接着便仿佛根本没有看见皇帝一般,淡淡地开口:“卷碧,我们走。”
皇后这一番彻头彻尾的漠视,反而更是激起了宁宣帝心中本来就翻涌的不悦。
此刻的他,早已失去了安抚虞昭仪的兴趣,于是随手丢下一句毫无温度的话语作为告别:
“安心休养吧,等有空朕会来看你的。”
说完,连脚步都不曾停留片刻,便大步离开了寝殿。
虞昭仪眼中泪珠滚动,低头恭敬地屈膝一礼,送别皇帝的离去。可待她重新抬头之际,那本应伤痛难忍的眼眸之中,却悄然闪过一丝极深极隐秘的笑意。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主子,您刚才摔了一跤,额头上的伤口还在渗血……”
贴身侍女书芹满脸焦急和担忧地提醒着开口。
“没关系,没什么大碍,去拿药箱来吧。”
虞昭仪轻轻摇头,语气中带着一种刻意压制住的镇定,像是在掩藏什么。
这一切的发生与变化,都被站在里间门后的宋初尧尽收眼底。
当她再一次面对虞昭仪时,眼神中的情绪已然变得复杂无比,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疑问。
她看着眼前那位刚受过“委屈”的主子,心底升起的,却是层层疑云与深深的迷惑。
刚才的情形,她是亲眼所见。卷碧姑姑根本没有碰到虞昭仪,那跌倒分明就是她自己故意为之。
可她实在不明白,明明只需将人引来即可,为何要做得如此逼真?
几乎让所有人都信以为真,包括她自己起初都误以为是卷碧对虞昭仪动了手。
就算是为了引她过来赴这一场秘密的谈话,也没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吧?
更何况还要冒着得罪皇后的巨大风险,稍有差池就可能被打入冷宫。
书芹端来了药箱,恭敬地立在一旁,准备为虞昭仪敷药疗伤。
然而,虞昭仪却摆了摆手,直接示意宋初尧上前替她处理伤口。
书芹轻轻咬着下唇,眸光微微一闪,眼中划过一丝不悦与嫉妒,但她还是低下了头,顺从地退到了一旁,什么都没说。
宋初尧接过药膏,缓步走上前,在蹲下来帮虞昭仪上药的同时轻声开口问道:“奴婢有一事不明,想请教昭仪娘娘。”
虞昭仪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浅笑,神情像是早就预料到了她会提出这个问题一般。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她语调柔和,却不带半分犹豫,“我早就想和你见上一面,只是之前始终没有合适的机会。当初你在东宫时,身边总有人暗中监视,我不便靠近你。如今总算有了机会,哪怕因此惹怒皇后,我也在所不惜。”
“那支笔,不是我的东西。”
停顿片刻,她缓缓开口,眼中闪过一抹愤怒与决绝,“它是我弟弟留下的。”
听到这句话,宋初尧神色一怔。
她本是平静地看着对方,此时也仍旧面无表情,语气平稳地回应道:“可是……我怎么从来不知道父亲曾收过一个姓卫的学生?”
“因为,”虞昭仪低声回答,眼神有些许恍惚却又坚定,“我和他是同母异父的姐弟。我随母亲姓卫,而他却跟生父姓严。他不是外人眼中的学子,更不是父亲正式承认的孩子。”
听到这里,宋初尧心头猛然一震。
她脑海浮现出那封曾经震惊朝廷的万民折。那一份由一名姓严的书生为首联名签署、上呈御前的奏折,字字血泪控诉冤情。
莫非那人正是虞昭仪口中所说的弟弟?
难道这一切并非偶然,而是另有内情?
难道……
虞昭仪和自己一样,早已埋下心机,默默等待时机为自己亲人讨回公道?
看着手中的那支旧笔,虞昭仪脸上露出了几分柔意,又带着些许期许地说:“今后你就在我身边吧,虽然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昭仪,地位比不上那些高位嫔妃,但至少我能在你能自保之前护你不被人欺负。”
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真诚。
“我知道你现在还不信任我也无所谓,没关系,时间会告诉你真相。”
说着,她抬眸看向宋初尧,目光炽热且期待,仿佛这一刻已经在心里预演了无数次,等待许久才终于成真。
“还有件事,”虞昭仪抬眼看了宋初尧一眼,语气低缓但不容置疑,“过两天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宋初尧的目光如同平静的湖水一般毫无波澜。
她没有立刻回应是否愿意,也没有表露出一丝惊慌或者欣喜之意。
只是那双眸子,静静落在虞昭仪手中紧握的那支笔上。那是一支通体雕有祥云纹路的墨色钢笔,在晨光下泛着微光,仿佛隐藏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玄机。
她的神情愈发沉静而深邃,似在思索什么。
尽管宋初尧尚未开口应答,但在外人眼里,她已经在悦仙宫悄然安顿下来,已是不争的事实。
她的一举一动、所言所行,都已经在这个新环境中留下了痕迹。
如今仰仗虞昭仪明里暗里的保护与周旋,宋初尧才得以摆脱先前那种四面楚歌、无处藏身的局面。
即便眼下只是一个短暂的栖身之所,对她而言,已算是来之不易的机会和暂时的喘息之地。
尽管如此,她也明白,这份庇护背后或许藏着目的与算计。
然而此刻能暂时停歇、远离危机,哪怕只是短暂地躲进这场风波之外,对宋初尧来说,已经足以称得上是一种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