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国的清晨,晨雾如轻纱般漫过田野。七岁的阿远蹲在村口大槐树下,望着东山之巅跃动的金光。他怀里抱着一只粗陶碗,碗沿还沾着未擦净的小米粥,小鼻尖冻得通红,却死死盯着那团逐渐膨胀的光晕。
"快看!太阳升起来啦!"阿远突然跳起来,陶碗"当啷"掉在青石板上。他张开双臂跑向正在井边打水的小夏,发梢上的露珠随着跑动簌簌坠落,"你瞧它多大呀,比阿爹车上的铜盖还要大两圈!"
八岁的小夏正踮脚够井绳,闻言扭头望去。朝阳恰好越过树冠,在她粗布围裙上洒下一片暖金。她眯起眼睛,指尖抚过井栏上被磨得发亮的纹路:"哪有那么夸张?昨日申时我见市集上的铜盘,可比这圆东西大多了。"
"才不是铜盘!"阿远急得跺脚,裤脚溅上泥点,"你看它边缘的光晕,像不像阿爷讲的'太陽之車'?车轮碾过云端时,自然离我们近,所以才这般巨大!"他伸手在空中画圈,仿佛真有一辆青铜马车正从天上驶过。
小夏将木桶重重搁在地上,溅起的水花湿了鞋面。她弯腰捧起一汪井水,朝阿远扬手:"若离得近,为何这水还是冰的?今早我帮阿娘洗菜,指尖都冻得发木呢!"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落在两人中间的青石板上,宛如撒了一把碎钻。
日头渐渐升高,市集传来此起彼伏的叫卖声。阿远突然拽住小夏的袖子,指向头顶:"你看!"正午的太阳悬在中天,竟只有石磨盘大小,边缘的光晕也淡了许多。阿远从怀里掏出一枚核桃,举到眼前比对:"方才还像车盖,此刻却像阿娘蒸糕的模具,这不是远者小而近者大么?"
小夏伸手按住阿远的手腕,掌心还带着井水的凉意:"可你摸摸这石板。"她蹲下身,指尖抚过被晒得发烫的石面,"卯时还能坐在上面数蚂蚁,现在却能煎熟一枚鸡蛋。若太阳离得远,为何这般灼热?莫不是你那'太陽之車'漏了火?"
两人争得面红耳赤时,一辆牛车"吱呀"停在村口。车帘掀开,一位白须老者扶着木栏缓缓下车——正是周游列国的孔夫子。阿远眼睛一亮,拽着小夏的袖子就往前跑:"夫子!夫子!您给我们评评理!"
孔夫子捋着胡须听完争论,目光在两个孩子涨红的脸上流转。他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阿远头上的草帽,又替小夏理了理歪掉的发带:"阿远以目视大小辩远近,小夏以体感寒热论高低,皆有道理。"
"那究竟何时近?何时远?"小夏急得跺脚,裙角扫起一缕尘土。
夫子望向天际,正午的太阳正明晃晃地挂在云端。他长叹一声,双手负在身后:"吾曾观星象,察历法,却未曾想过这般小儿便能提出的问题。天地之道,如沧海之粟,吾所知不过十之一二。"他转身指着牛车后方的群山,"山之高,水之深,尚且有丈量之法;然日月运行之妙,非吾等凡人可尽知也。"
阿远低头踢着石子,忽然想起阿爷讲过的"知之为知之"。他抬头望向夫子,只见白须在微风中轻轻飘动,忽然觉得眼前的老者不再是传说中无所不知的圣人,而是像自家祖父般可亲可敬的长者。
"夫子也有不知道的呀。"小夏忽然笑起来,伸手摘了朵野菊别在夫子衣襟上,"那我们以后就多想想,多问问,说不定哪天就能想明白呢!"
夫子一愣,继而哈哈大笑。他弯腰抱起小夏,让她坐在牛车上,又牵过阿远的手:"善哉!善哉!知不知,尚矣;不知知,病也。汝等能存疑善问,便是求学之道。"
夕阳西下时,牛车缓缓驶向远方。阿远和小夏并肩坐在井栏上,看天边的落日又变得像车盖般大。晚风带来阵阵炊香,小夏忽然指着落日惊呼:"你瞧!它又变大了,可为什么此刻的风是凉的?"
阿远托着腮望向渐暗的天空,星星开始在暮色中闪烁。他想起夫子车上的竹简,想起井水里的太阳倒影,忽然咯咯笑起来:"或许太阳是个调皮的孩子,清晨提着灯笼来和我们玩耍,中午玩累了就躲到云里吃西瓜,傍晚又举着灯笼回家去啦!"
小夏歪头想了想,从兜里掏出两块硬糖,分给阿远一块:"那我们就把糖留给太阳当礼物吧,说不定明天早上,它会告诉我们答案呢!"
月光漫过村落时,两个小小的身影还坐在井栏上,望着天上的星星和地上的流萤。他们不知道,两千多年后,这个关于太阳的争论会被写进《列子》,成为代代相传的智慧寓言;他们只知道,在这个暮春的傍晚,一位白须老者教会了他们:真正的智慧,始于承认自己的无知。
这个故事蕴含的道理是: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即要坦然承认自己的不足,不假装通晓,不故弄玄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