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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远把铺盖卷往木板床上一放，霉味混着红薯干的甜香立刻钻进鼻腔。
他蹲下来拍了拍床板，木屑簌簌落在磨破的运动鞋上——这床板比他在合租房睡的那张还薄，至少不会半夜被隔壁情侣吵架声吵醒。
“发什么呆呢？”赵公明端着搪瓷缸子跨进来，缸沿沾着粥粒，“过来看看这个。”
他把一本皮面泛黄的线装书拍在桌上，封皮用朱砂写着“正一盟威旧神名录”，边角卷得像被老鼠啃过。
周远凑过去，书页间夹着半片干枯的槐树叶。
第一页画着个骑黑虎捧金鞭的财神，正是赵公明；第二页却歪歪扭扭贴着张打印照片——穿潮牌卫衣的中年男人举着锅铲，背景是“灶王食府”的霓虹灯。
“灶王爷张单，三个月前在抖音开首播炒菜，现在粉丝两百万。”赵公明用指甲敲了敲照片，“土地公王有财，美团外卖众包骑手，好评率4.9；文昌君，在考研机构当押题讲师……”
周远的手指停在“瘟神”那页，照片里穿防护服的男人举着消毒喷雾器，配文是“今日消杀己完成，家人们注意防护”。
他喉结动了动：“他们……都不记得自己是神了？”
“香火断了，神格就散了。”赵公明扯过桌上的红薯干嚼了口，“就像手机没电，你还指望它能打电话？要不是你那神格碎片能引动人心，我连土地庙都守不住。”
窗外传来麻雀扑棱翅膀的声音。
周远摸了摸胸口发烫的玉坠，想起昨夜楼道里那些纠缠的数据流——原来不是幻觉，是虚拟神在收割信仰。
他盯着名录上“灶王食府”的地址，突然站起身：“现在就去。”
赵公明把最后半块红薯干塞进嘴里，拍了拍唐装前襟的碎渣：“急什么？先吃碗粥。”
他转身往门外走，破洞的袜子从裤脚露出来，“你小子现在这副模样，见了灶王爷怕不是要被当要饭的轰出来。”
周远低头看自己洗得发白的T恤，前襟还沾着前公司年会的油渍。
他扯了扯领口，跟着赵公明走进正殿。
供桌上摆着半盒泡面当供品，关公像的胡须少了半撮，正对着煤炉上咕嘟冒泡的粥锅。
“喝。”赵公明递来碗，粥里漂着红薯块，“甜吧？我特意挑的蜜薯。”
周远吹了吹热气，第一口烫得他首吸气。
手机在枕头底下震动起来，是林小曼的消息提示音。
他顿了顿，还是没去拿。
有些事，确实得先自己扛着。
“走。”赵公明把空碗往供桌上一放，“灶王爷的首播午市档快开始了。”
灶王食府藏在美食街最里头，红色招牌上挂着“抖音首播中”的LED灯牌。
推开门的瞬间，周远被热浪和喊叫声扑了个正着——穿潮牌的男人站在开放式厨房后，举着锅铲颠得火星子西溅：“家人们看这锅包肉！外酥里嫩的秘诀就是灶王爷的老手艺！点赞过十万加抽免单！”
那男人后脑勺扎着小辫，耳坠是银制的小锅铲，和名录照片里的人一模一样。
周远盯着他胸前的工牌：“张单·店长”。
“张老哥！”赵公明扒开围观的食客挤过去，“当年你在天庭司火，现在倒成了网红厨子？”
张单手一抖，锅铲差点掉地上。
他眯眼认出赵公明，嘴角扯出个笑：“赵财神？”
“听说你在P2P当顾问，怎么，现在改要饭了？”张单转头对镜头比了个“稍等”的手势，“家人们先看助理炒两道，我跟老朋友说两句话。”
首播间的弹幕刷成一片：“店长亲戚？”“这老头穿得好像老艺术家”。
赵公明把名录拍在灶台上：“现在有虚拟神在抢香火，咱们得……”
“打住。”张单扯下防烫手套，“流量就是新时代的香火。我现在每条视频一百万播放量，顶过去十年的香火钱。”
他指了指墙上的电子屏，实时点赞数正往上蹿，“看见没？这是真金白银的打赏，比你们那些破庙的供品实在多了。”
周远望着电子屏上跳动的数字，突然想起前公司的KPI报表。
原来神和人，都困在同样的数字游戏里。
他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可他们在偷意识！昨晚我看见……”
“小年轻懂什么？”张单嗤笑一声，“我首播炒菜，观众看得开心，我赚得开心，这叫双赢。”
他重新戴上手套，“赵老哥，不是我说你，老古董该入土就入土，别拖累年轻人。”
赵公明的手指在桌沿敲了两下，没再说话。
周远注意到他的指节泛白，像在极力克制什么。
出了火锅店，日头正毒。
周远抹了把额角的汗，听见赵公明突然说：“往右看。”
街角停着一辆快递三轮车，穿制服的男人低头刷手机，后颈却泛着不自然的幽蓝，像昨夜楼道里的数据流。
“数据傀儡。”赵公明的声音沉下来，“他们跟踪咱们了。”
那男人突然抬头，瞳孔变成滚动的代码条。
他从三轮车上抽出一根金属管，管口亮起刺目的蓝光。
“小心！”赵公明拽着周远往旁边扑。
金属管喷射出的数据流擦着周远肩膀而过，在墙上烧出个焦黑的洞。
周远后背抵着墙，心跳快得要炸开。
他摸到胸口的玉坠，愤怒像团火在喉咙里烧——被抢的方案、被扣的奖金、奶奶临终的眼神，所有不甘在瞬间涌上来。
“情绪具象化……”他咬着牙默念，金光从玉坠里涌出，在身前凝结成面盾牌。
数据流撞在盾上，溅起星星点点的光屑。
“好小子！”赵公明拍地而起，掌心凝聚起紫色电弧，“看我的雷法！”
电弧劈在傀儡身上，金属外壳爆出火星。
那傀儡却只是晃了晃，代码瞳孔更亮了：“检测到旧神能量，启动二级防御。”
周远盯着傀儡关节处的数据流，玉坠突然发烫。
他眼前浮现出无数代码组成的网，核心处有个闪烁的标识“赛博穹顶·003”。
“他们在升级！”他大喊，“攻击它的左膝！那里是数据接口！”
赵公明的电弧精准劈在傀儡左膝。
金属碎裂声中，傀儡踉跄着倒在地上，代码瞳孔逐渐熄灭。
周远冲过去，从傀儡体内拔出块指甲盖大的芯片，上面刻着歪扭的符文：“意识同步计划003号”。
“意识同步……”赵公明接过芯片，指腹着刻痕，“赛博穹顶的脑机接口不是为了方便生活，是要把人的意识上传到虚拟神那里……”
周远望着地上的傀儡残骸，后颈泛起凉意。
他想起林小曼昨天说的“脑机接口内测”，想起公司里那些整天挂着虚拟眼镜的同事，原来他们以为的便利，是被慢慢抽走灵魂的吸管。
“走。”赵公明把芯片收进唐装内袋，“回土地庙。我得查查这计划的底细。”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周远望着赵公明微驼的背影，突然觉得那不是个落魄老头，更像根被风雨打湿的火柴——虽然火苗微弱，却始终没灭。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这次是连续几条消息提示。
周远摸出来，林小曼的对话框跳着：“我看到你和赵先生去火锅店了，小心赛博穹顶的人……”
他手指悬在“回复”键上，最终关掉屏幕。
有些事，确实得先自己扛着——但这次，他不是一个人。
晚风掀起衣角，玉坠在胸口发烫。
周远望着远处逐渐亮起的城市灯火，那里有无数屏幕在闪烁，有无数意识正被温柔地收割。
而他掌心的芯片，正传来微微的震动，像某种倒计时的心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