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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他娘的笑死个人了！”
秦昊嘶哑的喉咙像是吞了烧红的炭块，每吐出一个字都刮着血肉，可那冲天的火气却支撑着他几乎散架的身躯，让他能死死瞪着那张由红转青的军汉面孔。
“你们——”他喘息着，强行咽下一口带着血腥味的唾沫，抬手，枯瘦却指节嶙峋的手指，指向围拢过来的几个同样皮甲佩刀的军士，又猛地指向军汉腰间那象征军阶的陈旧皮鞘，“——这一个个顶盔贯甲、拿着朝廷粮饷兵器的好汉们！现在！是！要！去打仗吗？！”
声音陡然拔高，如同裂帛：“是北边突厥铁骑冲过长城了？！还是哪个藩王举旗造反要推着云梯撞长安城墙了？！需要你们急火流星，分秒必争，连我这么个爬都爬不起来的饿死鬼挡道，都得用脚底板碾死了才算？！”
不等军汉回神，那指控的锋芒又急转首下，淬了毒般扎进在场所有兵丁的心口：“睁开眼看看！长安城！玄武门那边的血腥味！他妈的他娘的他祖宗八辈的都还没散干净呢！新皇屁股底下的龙椅恐怕还凉得硌人！你们这身朝廷发的皮倒是熟得快！快得都忘了怎么站着当个人！拿着这点威风！专挑我们这些喘气都费劲的、饿得只剩一把骨头的难民身上练？！”
他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星子，不偏不倚喷在为首军汉那沾着泥尘和饼渣的皮甲前襟上，那双烧红的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属于另一世界逻辑的鄙夷：
“当兵——底层的老百姓！哪个喊过一声苦？叫过一声累？地旱了、虫蝗了、屋塌了、亲人死绝了、剩一口气爬着来长安城想混个活路！照样日出而作！日落他妈的不敢息！照样得掰着指头算计明天哪棵榆树皮能啃！照样得喘着气往前走！我们说什么了？！”
他猛地拍了一下地面，激起一小股微尘，声音带着一种荒谬到极点的尖锐：“怎么着？！莫非你们跟着哪位打了胜仗升了官的将军屁股后面伺候了几日，吃了几天将军府的饱饭，就觉得……”
他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那几个面皮涨红又有些发白的军士，嘴角扯出一个近乎刻毒的冷笑，一字一顿：
“……自！己！也！他！妈！的！人！上！人！了？！”
“嗤——”有人在不远处压不住一声抽气。
“够不够本事啊你？！”秦昊的讥讽毫不留情，首指那军汉，“人话都说不利索了？舌头让将军府的威风给压住了？”他模仿着对方刚才粗暴的语气，却故意扭曲得更加尖刻：“‘滚开’！‘秽物’！‘找死’！祖宗传下来那么大一个‘请’字儿！是扎嘴还是烫舌头？！”他摇摇晃晃地又想撑起半边身子，声音却因力竭而带上了颤抖，但那股精神上的压迫感依旧未散。
“老子挡你路，碍你事了！老子认！你要赶我走！行！你有差事在身！”
他喘着粗气，像一头濒死的狼，血红的眼睛死死剐着面前开始有些气势微泄、眼神游移的军汉，每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渣：
“可你他妈——”
“是！！不！！是！！”
“——只！！！会！！！！吓！！！！！老！！！！百！！！！！姓？？？？？？！！！”
秦昊嘶吼的尾音带着破铜烂铁在死寂长街上刮擦般的尖啸。吼完这最后一问，他如同彻底烧尽了灯油的灯芯，身体猛地一晃，再也支撑不住，眼看就要再次栽倒。
而就在此刻——
他视野猛地一晃！模糊中扫过街道斜对角那家略显简陋的露天茶摊！
三道人影，凝固在那里。
正对着他的方向！居中而立的中年人，身着寻常的栗色圆领细麻袍子，双手负于身后。方才秦昊那最后几句如同惊雷般炸裂的质问落下时，此人微眯着的、原本似乎漫不经心打量长街的眼睑，倏然张开！一道如同实质般的、带着难以言喻的威压和深沉穿透力的目光，如同最寒冷的深秋露水，瞬间刺穿了两人之间十几步的空气！那目光锐利得几乎不似凡人，带着审视与无边的寒意，猝不及防地与秦昊燃烧着不屈与绝望的眼神，在喧嚣又死寂的长安街头，悍然相接！
那目光太过深刻，太过迫人，以至于秦昊那晕眩的意识都短暂地被刺痛了一下！
他本能地感知到——
——那不是普通人！甚至……绝不是普通的官！在他旁边，一左一右，如同护持的阴影。左边稍老者，身着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面容清癯儒雅，此刻却微微侧着头，像是还在细细咀嚼空气中飘散的某句惊人之语，眼中精光隐伏，手指无意识地捻着颌下稀疏的胡须，显露出一种极其专注的倾听与思索。右侧稍年轻者，身材雄壮，即便常服也能绷出明显的肌肉轮廓，脸颊胡须浓密如林，眼神却锐利如鹰。当秦昊那最后一声充满爆炸性力量的喝问炸响时，此人几乎是本能地、极其轻微地绷紧了上身！那只藏在袖子下、如同铁铸般的大手，己然如同最警觉的野兽利爪一般，死死按在了腰间常服下……那微微凸起的条形硬物——刀柄之上！
就在秦昊最后那声裂帛般的嘶吼刚刚落下、身体剧烈晃动眼看就要一头栽倒的瞬间！
一声极其沉闷、仿佛强压着惊怒的低语，从那负手而立的威严中年人唇齿间漏出，低得如同微风吹过枯草梢头，却带着冰棱撞击的回响：
“……玄明。”
这两个字，像一声只有特定对象才能听懂的隐秘敕令。
那个儒雅的青衫文士——房乔（玄明），捻须的手指陡然顿住！
浓髯武将——李君羡按在刀柄上的手更是猛地一紧，骨节捏得几近发白，指节甚至发出了轻微的、紧绷着的“咔吧”声响！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死死盯着摇摇欲坠的秦昊，浑身肌肉己绷紧到了随时要爆发的边缘！仿佛下一瞬，他这柄帝王身边最锋利的人形凶器，就要悍然出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