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踏在夜间的土路上,发出细碎而急促的声响,很快便被风声掩盖。
李牧伏在马背上,寒风刮过耳畔,带来阵阵凉意。
此行邯郸,关乎数十万赵军将士的生死,关乎赵国的存亡,他不敢有丝毫懈怠。
脑中反复推演着赵括的计划,以及自己即将面对的种种可能。
廉颇、平原君、赵王,还有那个如芒在背的郭开。
每一环,都不能出错。
连续两日的急行,人马皆有些疲惫。
行至一处岔路口,前方隐约可见驿站的灯火。
一名亲卫催马赶上,压低声音禀报:
“将军,后方约莫十里,发现几名骑士,行迹颇为诡秘,不似寻常商旅,倒像是在跟踪我等。”
李牧眉峰一蹙,心中警铃顿起。
郭开的爪牙?竟如此之快!
他勒住马缰,目光扫过西周暗沉的山林。
“不入驿站。”李牧的声音果决,不带一丝犹豫。
“传令下去,弃官道,改走山间小径,务必甩脱彼等!”
“遵命!”
亲卫领命而去。
众人随即调转马头,一头扎进了漆黑的山林。
夜间的山路崎岖难行,藤蔓荆棘遍布。
马匹不时发出不安的嘶鸣,亲卫们需得时刻留意脚下与周遭的动静。
李牧凭借着他早年在边陲山林中练就的识途辨踪之能,以及多年领兵作战的经验,辨别方向,选择路径,带领众人小心翼翼地穿行。
月光偶尔透过浓密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点,给这艰难的跋涉增添了几分诡异。
所幸,跟踪者似乎并未预料到他们会如此果断地放弃官道,钻入这等险地。
数个时辰后,身后再无异样动静。
又经过数日不眠不休的赶路,一行人终于在第五日的黄昏,风尘仆仆地抵达了赵国都城邯郸的城外。
高大厚重的城墙巍然矗立在夕阳的余晖中,绵延不绝,透着一股古老而威严的气息。
城门处,车马粼粼,人流不息,喧嚣声远远传来。
李牧望着这座决定赵国命运的城池,心中涌起万千感慨。
长平是沙场,这里,则是另一个不见硝烟却同样凶险的战场。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
“进城之后,寻一处僻静旅舍住下,切莫声张。”
“是,将军。”
入城的过程还算顺利,守城的兵士并未对他们这几个风尘仆仆的行旅之人过多盘问。
李牧按照计划,在城南一处不起眼的巷弄里寻到一家小旅舍。
安顿下来后,他立刻派出一名机警的亲卫,低调前往打探城内各方消息。
“重点留意郭开府、平原君府,以及廉颇老将军府邸的动静。”
“若有异动,速速回报。”
亲卫领命而去。
李牧则在旅舍房间内,对着昏暗的油灯,再次梳理着此行的每一个细节。
赵括的信,廉颇的态度,平原君的立场,大王的决断……
还有郭开可能布下的罗网与诡计。
次日午后,派出去的亲卫回来了。
“将军,都打探清楚了。”亲卫压低声音,神色凝重。
“郭开府近日常有许多生面孔的宾客登门,府内外守卫也比往日森严了不少,似有所防备。”
李牧点了点头,郭开此人,果然时刻都在钻营。
“平原君府倒是与往常无异,门庭若市,宾客盈门,但未见有何特殊举动。”
“至于廉颇老将军……”亲卫顿了顿,“自上次从长平回返邯郸后,便一首深居简出,闭门谢客,鲜少与外人往来。府门前也是冷冷清清。”
廉颇老将军果然余怒未消。
李牧沉吟片片刻,心中己有了计较。
平原君那里,牵扯朝堂甚广,需得更加谨慎。
眼下,最关键也最急迫的,是争取到廉颇的支持。
“备一身寻常布衣。”李牧吩咐道,“今夜,我等去拜会廉老将军。”
“将军,廉老将军他……肯接见我等么?”亲卫有些担忧。
廉颇与赵括在帅帐内的争执,军中早有耳闻。
李牧目光沉静:“总要一试。带上马服子的令牌。”
黄昏时分,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即将隐没。
李牧换上了一身半旧的青色布衣,头上束着简单的布巾,看上去与寻常士人无异。
他只带了那名回报消息的亲卫,两人悄然穿过几条巷弄,来到了廉颇府邸的后门。
与前门的威严相比,后门显得有些冷清,门扉紧闭,门环上积了些许尘土。
李牧上前,轻轻叩响了门环。
“咚,咚咚。”
过了片刻,门内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吱呀”一声,门开了一条缝。
一个睡眼惺忪的门房探出头来,见是两个陌生面孔,衣着也普通,便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何人夤夜叩门?若有要事,当从正门递帖,此处非待客之所!”
李牧上前一步,姿态放得很低,声音却沉稳有力:
“这位老丈请了。在下李牧,乃是奉马服子赵括将军之密令,有十万火急之事,需当面求见廉颇老将军。”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那枚赵括的令牌,双手奉上。
“此乃马服子信物,还请老丈代为通禀一声。”
那门房本还有些狐疑,待看清李牧手中那枚雕刻着“马服君”字样的令牌时,脸色微微一变。
马服君赵奢的威名,在赵国无人不知。
而赵括,如今正是长平前线的统帅。
门房不敢怠慢,接过令牌仔细看了看,又打量了李牧几眼。
“你且在此稍候。”门房语气缓和了些,“我这便进去通报。”
说罢,他关上后门,脚步匆匆地向内院去了。
李牧站在门外,夜风渐起,吹动着他的衣角。
他望着紧闭的府门,心中默默盘算着说辞。
廉颇的固执与骄傲,他是清楚的。
要说动这位老将军,绝非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