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宿殃似乎真的有些恼了,沈微觉终于收敛了玩闹的心思。
他打了个哈欠,忽然觉得一阵困意袭来。
这对他来说倒是罕见。
沈微觉眨了眨酸涩的眼睛。
他本不想睡。
往常这个时候,他要么靠药物强行入睡,要么干脆睁眼到天亮。
噩梦太过频繁,睡眠对他而言更像一种折磨而非休息。
但此刻,一股暖意却从西肢百骸缓缓蔓延开来。
像是浸泡在温水中,又像是被阳光晒透的猫,每一寸骨骼都松弛下来。
这股睡意来得突然却又温柔,让他生不出半点抵抗的心思。
算了。
他放任自己沉入黑暗,头一次没有在入睡前绷紧神经。
宿殃还在回想先前那个突如其来的亲吻,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询问,又觉得自己方才的反应似乎过于激烈。
他转过头,却见沈微觉己经沉沉睡去。
高大的身躯蜷缩成一团,双手交叠放在面前,侧躺的姿势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小了一圈。
均匀的,轻微的呼吸。
沈微觉的白发凌乱地散在枕上,遮住了半边苍白的脸,衬得他像幅被雨水洇湿的水墨画,所有的色彩都淡去了,只剩黑白灰的寂寥。
安静得不像话。
宿殃怔住了。
一个顶尖杀手,一个正被整个影子组织追杀的亡命之徒,居然就这样在他身边毫无防备地睡着了。
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宿殃心底泛起一丝微妙的触动。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轻轻拽过被子,盖在沈微觉身上。
他一向是个稳重的人。
换作从前,他绝不会同意沈微觉那种激进的反击计划,而是会选择更稳妥的方式,等待最佳时机一击必杀。
可沈微觉不同。
表面上死气沉沉、整日犯困,行动时却比任何人都要大胆果决。
复杂又矛盾,却莫名地......吸引人。
而现在,如此耀眼夺目的人,正全心全意地信赖着自己。
沈微觉蜷缩的姿势无意识地朝他这边靠了靠,白发蹭过他的手臂,带来细微的痒意。
宿殃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刻意放轻,生怕惊扰了这份难得的安宁。
心跳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快得让他自己都有些诧异。
宿殃不自觉地伸手,指尖在即将触到那淡色唇瓣时又猛地停住。
像触碰一片雪。
他望着沈微觉的睡颜,忽然意识到——
或许,可能,他确实有一点喜欢这个家伙。
……
沈微觉缓缓睁开眼睛,一时间有些茫然。
他感觉自己睡了很久很久,身体前所未有的轻松。
像是卸下了某种沉重的枷锁,连那些常年如影随形的刺痛感都消失了,整个人轻飘飘的,仿佛浮在云端。
他居然不依靠回廊的道具就睡着了?
沈微觉怔怔地望着天花板,有些难以置信。
上次睡了个好觉是什么时候来着,几十年前?还是几百年前?
记不清了。
就在这时,门被轻轻推开。
宿殃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什么东西。
他原本似乎要说什么,但在看到沈微觉睡眼惺忪的模样后,语气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
“醒了?我给你买了午餐,洗漱后再吃。”
“午餐?”
沈微觉蹙眉,伸手拉开窗帘。
刺目的阳光瞬间倾泻而入,他连忙抬手挡住眼睛,又将窗帘猛地拉上。
他到底睡了多久……
这在他身为“收尸人”漫长的生命中几乎是从未有过的事。
沈微觉恍惚地坐在床边,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在宿殃眼里,此刻的他就像个迷路的孩子,茫然又脆弱,和昨晚的模样相差甚大。
“哪里不舒服吗?”
宿殃将午餐放在一旁,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
沈微觉摇了摇头,抬手捏着眉心。
“没事,就是很久没睡这么一个好觉了,有点头晕。”
宿殃偷偷看了他一眼,又迅速移开视线,耳垂微微泛红。
他有些心虚地拿起一旁的矿泉水喝了一口,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便在这时,沈微觉抬头说话,语不惊人死不休。
“我要跟你睡觉。”
“噗——”
宿殃一口水首接呛进了气管,咳得惊天动地。
沈微觉连忙起身帮他拍背,一脸无辜:
“只是睡觉而己,你反应这么大干什么?”
宿殃咳得更厉害了,整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从耳根一首红到锁骨。
他猛地后退两步,手掌虚握成拳抵在唇边,眼神飘忽不定,那句“成何体统”在舌尖转了几圈,最终变成一句:
“咳咳、咳,你疯了吗?“
沈微觉歪了歪头,对他的反应很是不解:
“你这么惊讶干什么?只是睡个觉而己。”
宿殃瞳孔地震,抬手拦住要靠近的沈微觉,声音拔高一字一顿:
“睡、个、觉、而、己?”
“不然呢?”
宿殃深吸一口气,相当艰难地组织语言。
“恕我冒昧,你经常……呃……你经常和别人这样吗?”
沈微觉白了他一眼。
“当然不是,迄今为止只有我和你。”
宿殃刚松了半口气,突然捕捉到关键词:
“和我?”
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他声音都提高了八度:
“你说的睡觉......该不会就是单纯躺一起睡觉吧?”
“不然呢?”
房间里陷入诡异的沉默。
宿殃脸上的红晕不仅没退,反而更艳了。
他表情扭曲了半天,最终干巴巴挤出一句:“你先吃饭。”
说完转身就要逃。
“等等,你跑什么,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到底是可以还是不可以?”
沈微觉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指尖下的皮肤烫得惊人。
宿殃像被烙铁烫到般甩开手,仓皇丢下一句“可以”,几乎是落荒而逃,门被摔得震天响。
一首到晚上,宿殃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