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目相对。
沈微觉没有躲,反而歪了歪脑袋,唇角勾起一抹轻佻又坦荡的笑。
他的眼底盛着毫不掩饰的欣赏,甚至带着点餍足的意味,仿佛宿殃只是站在那里,就己经是值得细细品味的艺术品。
似是惊叹于沈微觉的坦荡,宿殃一怔,旋即低笑出声。
他转过身,手肘随意地撑在料理台边缘,微微挑眉:
“看够了吗?”
沈微觉轻哼一声,将樱桃抛进嘴里,慢悠悠地咬破。
甜腻的汁水在舌尖蔓延,他眯了眯眼,语气慵懒:
“不够。”
宿殃失笑,摇了摇头,却没有斥责他的失礼,反而任由他继续看。
正如同沈微觉所说,二人如今是“伴侣”的关系。
……
暗城的房东从不把房子租给形单影只的人。
不是出于道德,而是因为独居者往往活不长。
要么被抢劫,要么被暗杀,尸体烂在屋里好几天才会被发现,影响房价。
除此之外,鲜血和尸块弄得到处都是,那点押金都赔不起雇佣保洁的费用。
所以,“伴侣租房制”成了暗城默认的规矩。
无论男女、男男、女女,只要证明你们是“一对”,就有资格申请住房。
当然,漏洞总是有的。
许多人为了得到一处遮风挡雨的房子,会临时找个“搭子”蒙混过关。
房东们见怪不怪,但他们有一套自己的筛选方式——
“装得不像的,滚。”
尽管如此,暗城黑市仍有大量的人想要寻找一位搭子。
沈微觉就是这样遇到了宿殃。
而他一眼看中宿殃的原因也很简单。
脸。
那张脸让人很难忽视。
按理来说,他有自己的任务要去做。
但沈微觉有一套独属于自己的人生观。
他漫不经心地接过任务,散漫地执行,甚至偶尔会故意偏离原主的执念,只为了看剧情能崩坏到什么程度。
对他而言,复仇不是使命,他享受那种将仇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却不会让自己沉溺于他人的恨意里。
他喜欢一切亮闪闪的东西,哪怕毫无用处。
他活得恣意又任性,喜欢就说喜欢,讨厌就首白地碾碎,从不会掩饰自己的欲望,也懒得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游戏。
所以,当沈微觉第一次见到宿殃时,他连半点迂回都没有,首截了当发出邀请:
“这张脸,够格当我的伴侣了。”
有些浪荡轻浮又坚定的邀请。
他从不玩“临时伴侣”那一套。
要么不要,要么就是他的。
永远都是。
就这样,二人成为了伴侣,用了一些小手段租下了这间屋子。
宿殃没有工作,是因为仇人迫不得己躲在暗城,而沈微觉对外的工作则是“阴影导游”,服务对象为外来罪犯或好奇的富豪。
至于这个职业的工作内容,便是带他们安全游览暗城,避开危险区域,小费相当高,在鱼龙混杂的暗城算是高薪工作。
尽管这只是他伪装的身份,沈微觉每天都会雷打不动带回一笔很可观又不会多到让宿殃怀疑的财富,作为“家用”。
抛去硬性的花销,剩下的资金全都由宿殃掌管。
而宿殃堪比五星级厨师的厨艺,则完全对得起这份收入,沈微觉甚至怀疑他原本的职业就是厨师。
总之,沈微觉很满意他亲自挑选的这位伴侣,也不介意在混乱的暗城庇护他。
吃过饭后,二人便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
房门在身后轻轻合上,将客厅的暖光与饭菜香一并隔绝在外。
沈微觉没有开灯。
黑暗像潮水一样漫上来,吞没了他的轮廓。
他脸上那抹轻佻的笑意一点点淡去,最终只剩下倦怠的空白。
懒散地伸了个懒腰,骨骼发出轻微的脆响,随后整个人向后倒去,陷进柔软的床褥里。
银白色的长发在深色床单上铺开,像一捧即将融化的雪。
他眯起眼睛,半眯着的眸子在昏暗里泛着细微的银光,像是某种夜行动物的瞳孔。
他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更确切的说,他是来自“回廊”的宿主,又或者说“收尸人”。
而他的任务很简单,那便是汲取将死之人的恨意。
人在濒死时,往往会有两种反应——要么释然,要么恨到极致。
而后者,才是回廊最需要的养料。
纯粹的、炽烈的、不加掩饰的仇恨,像烈酒一样灌入宿主的灵魂,成为力量的源泉。
作为交换,收尸人要完成死者最后的愿望。
复仇、毁灭、或者仅仅是……让某个人也尝尝绝望的滋味。
沈微觉抬起手,指尖在黑暗中虚虚一划,一缕暗红色的雾气缠绕而上,像一条毒蛇,又像未干的血。
这是属于那个杀手的恨意。
浓郁、粘稠、带着不甘心的腥气。
他手腕一翻,那缕雾气便被吸收殆尽,融入他的骨血。
他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声音闷闷的,带着点鼻音,像是困极了。
可他知道自己不利用道具根本睡不着。
回廊的宿主很少能真正入睡,他们的梦境里总是充斥着别人的记忆碎片。
那些痛苦的、愤怒的、扭曲的片段,像无数把钝刀,反复切割神经。
回廊是介于生死之间的灰色地带,专门收集极致的负面情绪。
收尸人既是执行者,也是容器,长期吸收恨意会导致精神污染,只有汲取恨意时才能感受到“活着”的实感。
因此,沈微觉才总是看着病恹恹的,一副颓靡的模样,像是睡不醒。
这次的任务目标名为“鸦青”,杀手榜排名第92。
儿时,鸦青的父亲是酗酒暴徒,当着两个孩子的面将母亲硬生生打死。
两兄弟在血泊中发誓复仇,靠偷窃和黑市交易苟活,自学格斗与用毒。
哥哥夜鸮擅长伪装与制毒,弟弟鸦青精通近身暗杀,两人被称为“影双子”,从接下任务到扬名暗城位列杀手榜前百不过仅仅一年的时间。
每次任务结束,他们都会在租住的阁楼里,用红笔在地图上划掉一个父亲可能藏身的地点。
终于,他们将范围缩小至暗城最豪华的酒店。
就在他们即将完成十五年前立下的誓约时,哥哥反悔了,并且出卖了鸦青的行踪。
他死前最浓烈的愿望,就是杀了那两个人渣,拽着他们一起下地狱。
以沈微觉的本事,想悄无声息杀了这两个人,当然不是什么难事,但这未免有些太便宜他们了。
为何不让他们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