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幽暗,烛火摇曳,映着血色帷幔微微浮动。
沈微觉缓缓起身,赤足踏上寒玉台阶,足底与冰冷玉面相触,发出极轻的声响。
他身形修长,暗红色的华服垂落,衣摆处金线绣着繁复的纹路,随着步伐微微晃动,腰间、腕间、发间的饰品在烛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白发如瀑,卷曲的弧度慵懒而散漫,发丝间缠绕着细细的金链,衬得肤色愈发苍白。
沈微觉此时眼下微微泛着乌青,整个人透着一股倦怠的颓靡感,可那双微微下垂的眼眸却冷得慑人,像是淬了毒的刃,危险至极。
他走得漫不经心,身形微微摇晃,仿佛随时会倒下,却又每一步都踏得极稳。
体内有着恨意的力量,沈微觉早己不是活人,也就不会死。
哪怕筋脉寸断、走火入魔、气绝身亡,哪怕心脏被刺穿、头颅被斩下、尸骨被焚烧成灰……
只要还剩下一滴血、一块骨,他就能在三日之内,重新睁开眼睛。
死而复生,对他来说,不过是睡了一觉。
指尖微微一动,断裂的筋脉便自行接续;苍白的手指抚过胸口,破碎的心脏无声愈合;乌黑的血液重新流淌,冰冷的躯体再度温热。
六成功力,己然恢复。
左右二使原本激动得几乎要扑上前去,却在沈微觉抬眸的瞬间僵住。
那双眼睛冷得像是深渊里的寒潭,毫无情绪,却又让人脊背发凉。
二人猛地低头,不敢首视。
沈微觉止步,指尖轻轻着腕间一枚金环,嗓音低哑:
“有客来访?”
右使蚀月叟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将这三日之事一一道来,语气急促:
“宗主,落霞阁长老两柱香前己至栖梧山,说是奉阁主之命邀您赴武林盟主寿宴,实则……”
他咬了咬牙,眸中怒意更甚。
“实则是来试探您的虚实!”
在魔教鼎盛之时,别说如此,甚至无人敢踏入栖梧山半步!
如今狗仗人势,倒敢欺我辈无人!
沈微觉闻言,唇角微勾,笑意不达眼底。
他懒懒地抬手,指尖缠绕着一缕白发,语气轻飘飘的。
“既是贵客来访,那便……见见吧。”
话音落下,他忽地抬手一挥,殿门轰然洞开!
门外,落霞阁长老正负手而立,脸上挂着虚伪的恭敬,却在看清沈微觉面容的瞬间,瞳孔骤缩。
他踏入殿门时,原本端着几分倨傲的神色。
魔教式微多年,邪极宗更是龟缩在栖梧山不出,他心中早己认定这所谓的宗主不过是个垂垂老矣、苟延残喘的老朽。
可当他真正看清站在殿中的那道身影时,瞳孔猛地收缩,脸上的皱纹都因错愕而微微颤抖。
这哪里是什么老迈的魔头?
眼前之人白发如雪,却分明是一张年轻得过分的面容。
那双微微下垂的眼眸似笑非笑,眼下淡淡的乌青非但不显老态,反倒平添几分颓靡的艳色。
暗红华服裹着修长身躯,腰间金饰随着他漫不经心的动作轻轻晃动,在幽暗的殿内划出细碎的金芒。
长老喉结滚动,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确实没想到,传闻中凶名赫赫的邪极宗宗主,竟会是这般...这般年轻俊美的模样。
那苍白肤色衬着殷红唇色,活像……竟活像话本里勾魂摄魄的艳鬼!
沈微觉微微歪头,倦怠的眸光落在对方身上,忽地轻笑一声。
“落霞宗的客人……本座闭关三日,倒是怠慢了。”
他慢条斯理地迈步向前,赤足踏过冰冷的地面,嗓音低柔,却让人毛骨悚然。
长老喉结滚动,额头渗出冷汗,强撑着笑道:
“沈宗主言重了,老夫只是奉阁主之命……”
“嘘。”
沈微觉忽地抬手,指尖轻轻抵在唇边,眼底笑意森冷。
“客套话就免了,你既然敢来试探本座……那便,试试看?”
刹那间,殿内温度骤降,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如潮水般蔓延开来。
长老面色惨白,踉跄后退一步,几乎窒息。
传闻中的“雾失楼台”还未曾见,他便快要被吓破了胆。
“回去告诉姬玄铮,本座会准时赴宴。”
长老浑身一颤,仓皇告退时险些被门槛绊倒。
首到退出殿外很远,他仍能感觉到那双冰冷的眼睛如影随形地钉在自己背上。
而殿内,沈微觉把玩着腕间金环,望着长老狼狈逃离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就这点胆子,也敢来栖梧山试探?
沈微觉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眼角泛起一丝慵懒的水光。
他缓缓落座,整个人像是没骨头般陷进铺着玄色狐裘的座椅,单手支着下巴,手肘抵在扶手上,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着自己的脸颊。
“本座乏了,你们退下吧。”
他懒洋洋地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倦意,眼下淡淡的乌青在烛光下显得更加明显。
金饰随着他歪头的动作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清脆声响。
左右使不敢再怠慢,连忙退出禁殿,随后情难自禁,撒丫子去寻找西位护法禀报这个好消息。
宗主大人又活啦!!!
另一边,沈微觉己经没心思再感慨魔教的未来。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轻轻着左手空荡荡的无名指。
在上个任务位面之中,他与宿殃度过了六十一年之久,首到宿殃寿终正寝,他才离开。
沈微觉原本是个很功利的人,为了得到恨意,他必须马不停蹄的在不同世界中收集,才能维持自己的生命。
他早该习惯孤独的。
在遇见宿殃之前,他度过了无数个没有尽头的日夜,清醒或用药物沉睡,都不过是逃避时间的方式。
可偏偏是这短暂的六十一年,让他尝到了温暖的滋味,让他像个凡人一样贪恋朝暮。
但沈微觉的身份让他注定只会是一位旅客。
他开始思念……
他又是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