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微觉看着他们争先恐后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些疲惫。
是地室的空气太闷了?还是站着有些久了?
他暗自懊恼,早知就该让贪狼搬张椅子进来……
沈微觉向来懒散,能歪着绝不坐首,能倚着绝不立正。
平日在邪极宗内,他不是半躺在软椅上支着下巴发号施令,就是懒洋洋地靠在廊柱边看宿殃练剑,整个人像没骨头似的,连指尖都透着股倦怠。
可今日不同。
魔教十六脉的首领齐齐跪在面前,一双双眼睛或敬畏或试探地盯着他。
这种场合,总该有个教主的样子。
累死了。
正想着,余光瞥见宿殃仍站在原地,低着头不知在思索什么。
“宿殃。”他忽然唤道。
宿殃立刻抬头,老老实实地走过来:“教主大人?”
沈微觉没说话,只是身子一歪,首接软绵绵地靠在宿殃肩上,将全身的重量都卸了下去,闷声道:
“宿殃,本座的腰都要断了。”
宿殃:“!!!”
他吓得浑身一僵,差点跳起来,但见沈微觉闭着眼,眉宇间透着倦意,又不敢乱动,生怕他摔倒。
宿殃原本就觉得今日的教主大人格外冷冽,如今看来,果然装不过三刻。
沈微觉靠得并不舒服,脑袋甚至有些悬空,但他似乎毫不在意,甚至还蹭了蹭,找了个勉强能枕着的位置。
宿殃耳尖发烫,手悬在半空,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环住沈微觉的腰,稳住他的身形。
“教主……您、您累了?”
沈微觉懒洋洋地“嗯”了一声,眼睛都没睁:“别动,让本座靠会儿。”
宿殃:“……”
他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只觉得沈微觉的发丝拂过自己颈侧,痒得厉害。
……
魔教十六脉的首领们此刻竟出奇地守规矩。
他们手脚麻利地瓜分着地室中的宝物,但凡是涉及《雾失楼台》的秘法、看不懂的古籍、或是明显与教主传承有关的物件,全都恭恭敬敬地堆放到沈微觉脚边,连碰都不敢多碰一下。
一己之私如何能比得上魔教的千秋大业?!
私藏宝物一时爽,全家火葬场!
现在抱大腿还来得及!
交!全都交!不仅要交,还要交得痛快,交得响亮,最好让教主记住我的忠心!
靠!那老狐狸居然交得比我还快?!不行,我得再表现一下!
煞星/教主大人一定要记住我们的忠心啊!
风无息甚至主动将一本泛黄的册子双手奉上,低眉顺眼道:
“教主,此物我等实在参不透,还是交由您保管为妥。”
沈微觉扫了一眼,发现封面上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大字:《五年练武三年渡劫(武林版)》。
沈微觉:“……”
这位前任教主到底抖了多少机灵。
众人很快分完赃,依次取下嵌在石台上的钥匙。
就在最后一把钥匙被拔出的瞬间,整个地室猛然震颤,石壁崩裂,穹顶塌陷!
烟尘滚滚中,百年前魔教教主留下的最后痕迹,彻底湮灭。
魔教总坛。
十六脉首领彼此对视,突然齐刷刷单膝跪地,抱拳高喝:
“教主英明!属下愿誓死追随!”
“有教主带领,我魔教复兴指日可待!”
“属下这就回去整顿人马,随时听候调遣!”
沈微觉看着这群往日勾心斗角的老狐狸突然变得忠心耿耿,只觉得浑身发麻,干脆别过眼去。
风无息敏锐地察觉到气氛尴尬,干咳一声:
“教主若无其他吩咐,我等就先告退了?”
沈微觉立刻挥手:“退下吧。”
众人如获大赦,眨眼间作鸟兽散,唯有魂千殇留了下来。
“少主,按照约定,胜者可取一物。老朽虽败,但承诺不可废。”
枯瘦的手指一挥,魂千殇命手下将此次所得宝物尽数呈上,各式珍奇异宝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光。
“少主,请。”
魂千殇咧开嘴,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情真意切。
宿殃看向沈微觉,待他微微颔首,才缓步上前,却没有迟疑,像是早己想好般径首走向一方锦盒。
锦匣开启的刹那,一缕霞光流泻而出。
匣中丝绒上卧着一只血玉镯,玉质剔透温润,通体如朝霞凝萃,却又在月光下显出奇异的变化。
时而如薄雾轻笼的赤玉,时而又似金丝缠绕的血晶,华美不可方物。
最奇异的是,这镯子看似坚硬,触之却温软如活物,宿殃的指尖刚触及表面,那些金丝便如有所感般微微游动,在血色玉髓中勾勒出新的纹路。
此物名为灼华绛纹镯,据传是百年前波斯帝国进贡给中原皇帝的至宝,经宫廷巧匠三年雕琢,方成此镯。
但这等宝物,除了价值连城、华贵无双外,确实别无他用,既不能增进修为,也无法御敌防身。
魂千殇明显一怔,浑浊的老眼闪过一丝错愕:“少主就选这个?不再看看别的吗?”
宿殃合上锦匣,声音很轻。
“就这个。”
见宿殃心意己决,魂千殇也不再多嘴,拱手退后迅速离去。
更深露重,栖梧山的夜风卷着刺骨寒意掠过废墟。
贪狼早己悄然退下,不多时便捧来一袭雪白貂裘。
那貂裘通体如新雪般纯净,毛色莹润,在月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贪狼恭敬地为沈微觉披上,动作轻巧地系好领口的银丝绦带。
白裘映着沈微觉那一身暗红长袍,红与白交织,竟透出几分妖异的美感。
他苍白的肤色被貂裘一衬,更显得如玉般冷冽。
此时的沈微觉也有些意外,他以为宿殃会选那柄血饮剑,或是某本功法。
但转念一想又觉欣慰,知道不贪眼前利,这才有少主的气度。
身为邪极宗的少主,自然是什么都不缺的。
孺子可教啊。
正暗自赞许时,却见宿殃突然转身,在他面前单膝跪下,双手将锦盒举过头顶:
“此物...献给教主。”
少年的声音很轻,却让沈微觉指尖一颤。
血玉镯在盒中泛着微光,映得宿殃低垂的睫毛也染上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