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进祖宅那天,老木门后的铜铃突然无风自响。父亲说这是祖辈留下的镇宅铃,能驱邪避凶。可当月光爬上雕花窗棂,我听见阁楼传来指甲抓挠木板的声响,一下又一下,像是有人在数着什么。
起初我以为是老鼠。深夜拿着手电筒上楼查看,霉味浓重的阁楼里堆满旧木箱,角落立着面蒙灰的穿衣镜。当我转身准备离开时,镜中突然闪过一抹红影——本该映着我背影的镜面,却倒映出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穿着褪色的红嫁衣,脖颈处勒着根粗麻绳。
第二天,我在杂物间翻出本泛黄的日记。光绪二十三年的字迹歪歪扭扭:"囡囡被王举人抢去冲喜,夜里投了井..." 墨迹在此处晕开,像是被泪水浸泡过。村里老人听闻此事,脸色骤变:"那口井早封了,就在老宅后院的槐树下。"
当晚,我被婴儿啼哭惊醒。月光透过窗纸,看见床头站着个浑身湿透的小女孩,她空洞的眼窝里不断渗出水珠,伸出青紫色的小手:"姐姐,帮我找妈妈..." 我想尖叫,却发现声音卡在喉咙里发不出来。
更诡异的是,此后每晚同一时间,梳妆台上都会出现半碗井水,水面漂浮着几缕长发。第七天夜里,小女孩再次现身,这次她身后跟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脖颈同样挂着麻绳。"还我孩子..." 女人的声音像是从井底传来,阴森又绝望。
我终于明白,这是对含冤而死的母女。在老木匠的帮助下,我们挖开槐树下的封土。锈迹斑斑的井口下,两具骸骨紧紧相拥,小女孩的手里还攥着半块破碎的银锁——和我出生时外婆送的那枚,一模一样。
骸骨挖出的当夜,狂风卷着纸钱般的枯叶在老宅周围盘旋。我本以为超度后一切就能结束,却发现事情愈发失控。那半块银锁在我手中发烫,仿佛有股力量要将我拖入黑暗。
深夜,我被一阵清脆的银铃声惊醒。睁眼瞬间,只见梳妆镜中倒映出一片猩红——穿着嫁衣的小女孩正站在我身后,而她身旁的女人缓缓转过脸,那张惨白的脸上竟浮现出与我七分相似的五官。"原来你就是我的转世..."女人的声音带着释然,却让我浑身血液凝固。
第二天,老木匠神色凝重地带来个消息:村里的族谱显示,我太外婆的姐姐正是当年投井的妇人。也就是说,我和这对冤魂不仅是房客与怨灵的关系,更是血脉相连的前世今生。
随着时间推移,我发现自己的记忆开始混乱。有时会突然看见百年前的画面:八抬大轿闯入宅院,哭喊声响彻云霄;有时在镜中看到自己身着嫁衣,脸上盖着红盖头。而每到黄昏,脖颈处就会莫名出现一圈青紫勒痕,如同被绳索缠绕。
小女孩的哭声变得愈发急切,她总在我耳边重复:"姐姐,井里好冷..."我再次来到那口井边,恍惚间竟听见井底传来呼唤。鬼使神差地,我一步步走向井口,就在身体即将失去平衡的刹那,老木匠及时拽住了我。
"她们执念太深,想借你的身体重生!"老木匠将一道符纸贴在我额头,"今晚子时,你必须在井边烧尽她们生前衣物,彻底斩断因果!"
子时,我颤抖着点燃嫁衣。火焰中,母女俩的身影若隐若现。这次,她们的表情不再狰狞,而是带着解脱的微笑。"谢谢你,让我们能真正安息..."声音渐渐消散,我脖颈的勒痕也随之消失。
从那以后,老宅恢复了平静。但每当夜深人静,我仍能听见微弱的银铃声,仿佛在诉说着这段跨越百年的因果纠缠。而那半块银锁,被我永远地埋在了槐树下,连同那段尘封的往事,一起沉入了岁月的长河。
以为一切都尘埃落定,可平静的生活仅仅维持了半年。那天我整理书房,无意中碰倒了祖父留下的座钟,夹层里掉出一张泛黄的契约。上面赫然写着:“以百年后血亲为祭,保家族三代荣华。”落款日期,正是光绪二十三年。
冷汗瞬间浸透后背,原来祖辈当年不仅见死不救,还和邪术师做了交易!这对母女的悲剧,竟是我家族亲手酿造。当夜,老宅的镇宅铃又开始疯狂摇晃,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仿佛要将整个夜空撕裂。
黑暗中,无数湿漉漉的小手从西面八方伸来,抓住我的脚踝、手腕。小女孩和她母亲的身影再次出现,这次她们身后跟着密密麻麻的冤魂,全是穿着破旧嫁衣的女子。“你们欠的,不是一条命,是整个村子的女儿!”她们的声音混在一起,如同万鬼齐鸣。
老木匠再次赶来时,己经太晚了。整个老宅被黑雾笼罩,村民们惊恐地发现,所有王家的后人,脖颈上都浮现出青紫的勒痕。我被无形的力量拖向那口井,恍惚间看见井壁上密密麻麻的抓痕,每一道都代表着一个冤死的灵魂。
“这是你们祖辈欠下的债,该还了。”为首的红衣女鬼眼中血泪横流。井口传来巨大的吸力,我和所有王氏后人一同被吸入井中。在坠落的瞬间,我终于明白,这场跨越百年的复仇,远不是简单的超度就能化解。
第二天,村民们发现老宅消失得无影无踪,原地只剩下那口古井,井水变得血红。从那以后,每到月圆之夜,村里都会传出女子的哭声和银铃声。老人们说,那是冤魂们在讨回公道,而王家的血脉,也永远消失在了那口充满怨气的古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