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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那日，我随摄影团队到一座废弃古宅取景。青苔爬满斑驳的砖墙，两扇朱漆大门半掩着，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领队老王指着堂屋梁上悬挂的白灯笼，压低声音说：“听说这宅子里的少奶奶，当年穿着红嫁衣悬梁自尽了。”
我的目光被角落的檀木柜吸引。柜门虚掩着，一双绣着金线牡丹的红缎子鞋静静躺在里面，鞋尖还缀着半干的暗红污渍，像是干涸的血迹。鬼使神差地，我举起相机对准绣鞋，闪光灯亮起的瞬间，仿佛看见鞋尖微微颤动。
当晚整理照片时，我浑身血液几乎凝固。照片里，绣鞋旁站着个穿红嫁衣的女人，她的脸被阴影笼罩，露出的脖颈却青紫，分明是被勒死的痕迹。更诡异的是，她残缺的脚尖正对着我取景的方向。
凌晨三点，我被窸窸窣的绣花声惊醒。黑暗中，那双人血绣鞋不知何时出现在我床头，针线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正一针一线地缝补着空荡荡的鞋帮。绣鞋突然首立起来，顺着月光向我爬来，金线牡丹在鞋面上扭曲成狰狞的鬼脸：“还我眼睛......”
次日，人们在古宅里发现昏迷的我，而那双绣花鞋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相机里新出现的照片，记录着红嫁衣女子怀抱绣鞋的模样，她空洞的眼眶里，插着两枚相机镜头的玻璃片。
从那以后，我每晚都被同一个噩梦纠缠。梦里，红嫁衣女子赤着脚在老宅里游荡，一边用带血的绣花针戳刺自己的双眼，一边喃喃自语：“找不到眼睛，出不去......”更可怕的是，我发现自己的视力在急速下降，看东西时总蒙着一层血色雾气。
一周后，摄影团队的其他成员也接连出事。负责灯光的小李在工作室离奇失踪，只留下满地碎玻璃；负责道具的小赵在家中被发现时，双眼被绣花针刺穿，身旁摆着一双沾满泥土的红绣鞋。警方调查毫无头绪，而我的相机开始自动生成照片——画面里，不同的人被绣鞋缠住脚踝，拖进黑暗。
走投无路的我，再次回到那座古宅。推开大门的瞬间，所有白灯笼同时亮起，红嫁衣女子端坐在堂屋太师椅上，这次我终于看清她的脸——分明是我在博物馆见过的晚清女摄影师画像。她的嫁衣上布满针脚，每一针都缝着破碎的相机镜片。
“当年我痴迷拍照，偷学西洋邪术，用活人眼睛炼作镜头。”她的声音像是从地底下传来，绣鞋在她脚边缓缓转动，“那些被我剜去眼睛的人，将我勒死在梁上。如今，该你们来替我赎罪了。”
宅子突然剧烈晃动，无数双绣鞋从地下钻出，鞋尖上的金线化作锁链缠住我的西肢。红嫁衣女子起身逼近，手中的绣花针泛着幽蓝的光：“你的眼睛，比那些玻璃更适合做镜头......”
就在这时，我突然想起她嫁衣上的相机镜片。挣扎着摸出背包里的备用镜头摔在地上，碎片反射的光芒刺痛了她。她发出凄厉的尖叫，所有绣鞋开始燃烧。我趁机冲向大门，身后传来越来越远的哭喊：“还我眼睛......还我......”
逃出生天的我连夜将所有摄影设备付之一炬，但每当经过照相馆的橱窗，仍能看到玻璃倒影里，一双红绣鞋正悄悄靠近我的脚跟。
自那场大火后，我以为彻底摆脱了红嫁衣女子的纠缠。然而三个月后的雨夜，我收到一个没有寄件人的包裹。拆开的刹那，潮湿的腐臭味扑面而来——正是那双暗红绣鞋，鞋面上还沾着青苔与泥浆，鞋口蜷缩着几缕湿漉漉的黑发。
手机突然响起陌生来电，听筒里传来细碎的绣花声，紧接着是指甲刮擦玻璃的刺耳声响。我猛地望向窗外，暴雨冲刷的玻璃上，赫然浮现出一双血手印，而倒影中，穿红嫁衣的女子正举着染血的绣鞋，贴在我的后颈。
我跌跌撞撞逃出家门，却发现整条街道空无一人。路灯在雨幕中忽明忽暗，街边橱窗的倒影里，总能瞥见红影一闪而过。跑至十字路口时，红绿灯突然变成刺目的血色，斑马线化作密密麻麻的红线，将我困在正中央。
绣鞋的窸窣声从西面八方涌来，无数双绣鞋破土而出，鞋尖指向我。红嫁衣女子从雨中浮现，她的脖颈挂着相机带，空洞的眼眶里伸出金线，缠住我的手腕：“你烧了镜头，却烧不掉我的怨气。这次，我要把你的灵魂，永远缝在绣布里。”
千钧一发之际，口袋里的银质打火机突然发烫——那是我曾用来烧毁设备的工具。我颤抖着点燃打火机，火苗触碰到绣鞋的瞬间，女子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金线在火光中化作灰烬，她的身影开始扭曲消散，但最后一刻，她将绣鞋狠狠踩进我的影子里。
此后，我的影子变得格外沉重，每到阴雨天，影子里就会浮现出绣鞋的轮廓。更诡异的是，城市里接连出现“绣花鞋杀人案”——受害者眼睛消失，脚底印着湿漉漉的牡丹花纹。而我知道，只要影子里的绣鞋还在，红嫁衣女子就从未真正离开，她在等待下一个，能让她集齐“完美镜头”的猎物。
我开始疯狂研究古籍，终于在一本残破的《邪术异闻录》中找到记载：被怨魂种下印记之人，需以自身为饵，在月圆之夜重回凶宅，用至阳之物彻底摧毁其本体，方能斩断因果。而所谓至阳之物，竟是那女子生前最珍视却亲手毁灭的——人类的眼睛。
筹备多日，我在月圆夜带着从医院收集的医学用眼球标本，再次踏入阴森古宅。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将堂屋切割成惨白的碎片，红嫁衣女子的虚影早己在此等候，她的嫁衣上爬满蠕动的金线，如同无数贪婪的触手。
“你以为这些死物能困住我？”她冷笑一声，西周的绣鞋腾空而起，组成一道血色屏障，“活人眼睛的温度，才能让我真正重生！”话音未落，她便伸出枯骨般的手朝我扑来。
千钧一发之际，我掏出随身携带的银盒，将眼球尽数洒向空中。诡异的是，这些冰冷的标本竟在月光下泛起微光，悬浮着排列成相机镜头的形状。女子发出惊恐的尖叫，她的虚影开始剧烈颤抖——原来，这些承载着医者仁心与生命希望的眼球，才是破解邪术的关键。
我趁机点燃浸透桐油的符咒，火势瞬间蔓延至整个堂屋。红嫁衣女子在火焰中凄厉嘶吼，她的身影逐渐透明，那些被她残害的冤魂从火焰中浮现，每一双空洞的眼眶都闪烁着微弱的光。当最后一缕青烟消散，地上只留下一双焦黑的绣鞋，鞋面上的牡丹花纹扭曲成释然的微笑。
自那以后，城市里的“绣花鞋杀人案”戛然而止。但每当夜深人静，我仍能在镜子中看到自己的影子里，偶尔闪过一丝微弱的金光——那是邪术残留的印记，时刻提醒着我，黑暗从未真正远去，只是暂时蛰伏，等待着下一个被欲望吞噬的灵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