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这一切,波板糖才后退一步,小小的身体坐在冰冷的泥地上。它没有像往常完成任务那样摇尾巴邀功,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黑豆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被它亲手掩埋的小土堆,小小的胸脯微微起伏着。夜风吹动它棕白相间的短毛,它小小的身影在巨大的城市霓虹背景下,显得孤独而庄严。
田甜早己泣不成声,她蹲下身,紧紧抱住了波板糖小小的身体。
张野僵硬地站在原地,寒风吹透了他单薄的衣衫,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冷意。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花盆里那个新堆起的小小土堆,盯着土堆前安静坐着的波板糖。胸腔里那颗早己被绝望冻结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酸楚、悲痛、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和……一丝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暖流,如同失控的岩浆,猛地冲破了所有麻木的堤坝!
他猛地转过身,不再看那个埋葬了老枪最后痕迹的花盆,也避开了田甜和波板糖的目光。他像一头受伤的野兽,踉跄着冲下冰冷的天台楼梯,冲回自己那间散发着霉味和绝望气息的小屋。
“砰!”
锈蚀的铁门被他狠狠甩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在空寂的楼道里久久回荡。
屋内一片漆黑。只有窗外城市霓虹的余光,透过肮脏的玻璃窗,在冰冷的地面上投下几块模糊扭曲的色斑。
张野背靠着冰冷的铁门,剧烈地喘息着。黑暗中,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受伤的狼,死死盯着房间角落——那里,堆放着老枪生前所有微薄的“财产”:一个豁了口的旧食盆,一条磨得发亮的帆布项圈,还有……几本用牛皮纸仔细包裹着的、边角磨损卷曲的旧书。
那是老枪的遗产。也是它曾经的“工作手册”。
张野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踉跄着走过去,重重地跪倒在冰冷的地板上。他颤抖着伸出手,枯瘦的手指粗暴地撕开牛皮纸的包裹。
昏暗中,几本陈旧书籍的轮廓显露出来。书页泛黄,散发着一股陈年纸张和灰尘混合的气息。最上面一本硬壳封面上,印着几个早己褪色模糊的字迹:
**《导盲犬训练与工作手册》**
**(内部资料)**
张野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书名,呼吸陡然变得粗重!他颤抖着拿起最上面那本手册,动作近乎粗暴地翻开。
纸张发出脆弱不堪的呻吟。昏暗中,只能勉强辨认出里面是密密麻麻的文字和手绘的示意图,内容艰深晦涩,充斥着各种专业术语和指令符号。这根本不是他这种连字都认不全的粗人能看懂的东西!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自嘲瞬间攫住了他!他像是被耍弄的猴子!老枪死了,留给他的就是这些看不懂的废纸?!有什么用?!能救回它吗?!能给它一个像样的葬礼吗?!
愤怒和绝望如同毒火焚烧!他低吼一声,手臂猛地扬起,就要将这本该死的“遗产”狠狠砸向对面的墙壁!
就在书页即将脱手飞出的瞬间——
窗外的霓虹灯光恰好扫过书页内里。
一道锐利的反光,刺痛了张野布满血丝的眼睛!
他扬起的动作猛地僵在半空!
他死死盯着刚刚翻开的扉页内侧!
那上面,没有印刷的文字。只有几行用深蓝色钢笔、极其用力地书写上去的字迹!字迹刚劲,如同刻进纸张的刀痕,力透纸背!在昏暗的光线下,那深蓝色的墨迹如同凝固的血液,散发着一种冰冷而决绝的气息!
张野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他猛地将书页凑到眼前,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几行手写的字:
**“毒饵识别与紧急规避训练纲要(非标准补充)”**
**“气味源:氰化物类(杏仁苦)、抗凝血类(甜腻)、有机磷类(蒜臭)……重点标记:紫色蜡丸(氯鼠酮类),特征:甜腥掩盖,剧毒无解!”**
**“行为诱导:拒绝靠近、狂吠示警、刨地掩埋(重要!)”**
**“实例记录:7.15码头仓库区(清源化工原料泄漏点),三犬误食紫色蜡丸,两小时内死亡。唯一幸存犬‘海风’,行为:刨坑掩埋毒饵后狂吠不止,引发现场人员警觉。训练方向确认有效。”**
字迹在“紫色蜡丸”、“剧毒无解”、“刨地掩埋”、“清源化工”、“7.15”这些字眼上,被反复描画加粗,留下了深深的凹痕!
尤其是最后那个日期:**7.15**!
张野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他像是被一道来自地狱的闪电狠狠劈中!浑身剧震!手中的手册“啪”地一声掉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大到极致,瞳孔因为巨大的震惊和冰冷的愤怒而急剧收缩!眼前瞬间闪过老枪爪尖残留的诡异暗紫色污渍!闪过兽医赵医生凝重的脸和那句“毒素积累”?闪过粮油店老王鄙夷的“扔了算了”!闪过田甜红肿却逼迫他拿起针管的眼睛!闪过波板糖在花盆前拼命刨坑埋葬磨牙棒的执拗身影!
最后,所有的画面都定格在手册扉页那几行力透纸背、如同血书般的深蓝色字迹上:
**“紫色蜡丸(氯鼠酮类),特征:甜腥掩盖,剧毒无解!”**
**“行为:刨坑掩埋!”**
**“7.15码头仓库区(清源化工原料泄漏点)……”**
冰冷的真相如同淬毒的冰锥,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狠狠刺穿了他早己麻木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