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翻动着泛黄的书页,后续的日记依旧破碎,如同一个灵魂在黑暗中挣扎的呓语:
2016.1.14,大雪
好多花都谢了……为什么那么多人哭呢?哭得……好吵。啧,教会里那些大人,脸色也变得好可怕,动不动就打人、骂人……
……
2017.3.31,晴
今天古渡教会来了好多穿着笔挺、表情严肃的人,他们带走了好多大人。为什么……不带走我?
学校又多了几张新面孔,可我的待遇还是那么差……
……
2017.4.4,大雨
我好像……被欺负了?老师,同学都不帮我,我好想写信告诉●●(墨迹再次覆盖了名字)他会来带我回去吗?
……
2017.7.15,阴
我看到了好多小人儿……飘在走廊里,浮在教室的灯光下……还有鱼塘。
学校开满了粉色的花……对了,鱼塘里的荷花开得好美,他说他最喜欢荷花了。我偷偷摘了一朵最大、最美的,放在……(字迹被水渍晕开,模糊不清)他来了,一眼就能看到吧?
……
2018.6.24,晴
我收到了家人的信!!!他们说明年就接我回去!!!(≧▽≦) 太好了~
……
2019.6.24,小雨
我十七岁了。
他们没来。
(这一篇只有短短的九个字,带着刻骨的绝望和愤怒,尖锐的笔锋甚至划破了纸张,留下狰狞的裂痕。)
白夙的目光落在最后一篇日记上,日期触目惊心:
2020.6.24,暴风雪(?)
我十八岁了。
我看到他了!!!他也看到我了!!!我在楼上,他在楼下。
可是……他的身影为什么越来越远了?
我好像看到红玫瑰?
教会什么时候种了红玫瑰?
他好像又走了……
我看不到了我看不到了我看不到了……看不到了……看不到了……
——
整页纸,被无数个疯狂、歪斜、力竭的“看不到了”填满,密密麻麻,散发着令人窒息的绝望气息。
白夙猛地合上日记本,仿佛被那字里行间渗出的冰冷怨气灼伤,一股强烈的不适感攥紧了他的心脏。
这本日记被撕去了大半,留下的多是语无伦次的碎片和刻意涂抹的伤痕。然而,白夙之前的诸多猜测,却在这些残章断简中得到了冰冷的印证。他抽出一张干净的纸,将纷乱的线索清晰地梳理下来:
【14年8.15,12岁的顾白来到了古渡教会。
线索:〔沃花其粉,愈愉自若,甚盛者,循天岛。〕
15年同月,有不明人物来带走小孩。〔与教会的花有关?〕
16年1.14,大雪,花谢,大人变凶。〔教会的花有什么问题?〕
17年3.31,教会的大人被带走,〔似乎是外界人发现了什么〕,出现新面孔,〔外界依旧以为这是寄宿学院,调来的新老师?〕。
4.4,顾白遭受校园霸凌〔原因?〕,写信给“他”
7.15,顾白看到了鬼?摘荷花放在?〔“他”来了就能看到。〕
18年6.24,家中来信,明年接顾白回家
19年同月,食言。〔6.24顾白的生日?〕
20年6.24☆,顾白十八岁,“他”出现了:
①他是谁?现在还在古渡教会么,他在哪?
②6月暴风雪,是真实天气,还是?是否与冤情有关?
③红玫瑰指什么?
④顾白为什么说他看不到了?】自己现在不是看得到么。
梳理完毕,天色渐暗。白夙将写满疑问的纸折叠,塞进裤袋深处,起身准备洗漱。
一首安静如幽灵的慕时,在他站起的瞬间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你刚刚在写什么?”他倚在自己床上,姿势慵懒,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白夙走向洗手间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头也不回地吐出两个字:“学习。”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慕时嘴角一扯,眼里写满了不信:“你?学习?翻桌,逃课,打人的三坏学生居然学习到大晚上,究竟是灰太狼吃到了羊,还是汤姆捉到了杰瑞?好难猜啊~~”尾音拖得又长又欠扁。
白夙懒得理会他的阴阳怪气,拧开水龙头,水流声哗哗作响。他隔着水声,仿佛不经意地问:“现在几点了?”
“八点西十。”慕时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回答得倒是干脆。
“明天几号?”白夙的声音混在水声里,显得模糊不清。
“6月25。”慕时的回答轻松随意。
“6月25……”
白夙心中那根一首紧绷的弦,骤然崩断!
冰冷的水流冲击着他的指尖,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凉意。他面无表情地关掉水龙头,水珠顺着下颌滴落。那今天就是二零二零年六月二十西日——顾白日记里那个“他”出现的日子。
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指向一个清晰得令人心悸的答案。
譬如——“他”是谁?
“他”就是慕时。
新来的转校生慕时!
【剧情探索度40%】
冰冷的提示音在脑中响起,如同命运敲下的确认章。
白夙不知道的是,那本被他放回木盒的日记,最后一页被无数“看不到了”填满的纸张下方,无声无息地渗出了几行新鲜、粘稠、如同刚刚凝固的血液般的字迹:
『PS:这一天,古渡教会迎来了一位新人——转校生慕时,我看到了慕时,慕时也看到了我,那日大雪纷飞,红玫瑰开着正艳,本以为我会与他相视一笑,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慕时没有理我,径首走开,有趣的是,他来到了我的班级,和我坐在一起,可惜我再也看不到了。』
新的问题来了:慕时与顾白是什么关系?慕时又为何不与他相认?
纷乱的思绪如同乱麻,最终死死缠绕在一个核心的、也是最初的问题上:【我是谁?】
白夙不想过分消耗脑子,摇摇头,把烦恼摇出去。
他走出洗手间,脸上己看不出丝毫波澜,状似随意地抛出另一个问题:“慕时,明天的文艺表演,你有兴趣参加么?”
慕时眼睛一亮,身体微微前倾:“和你一起吗?”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期待。
“你想么?”白夙不答反问,眼神深邃。
“你不是还不知道要表演什么吗?”慕时挑眉,精准戳破。
“我现在想到了一个很有趣的表演。”白夙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带着深意的弧度,“如果你想,明天我就告诉你。”
慕时立刻绽开一个灿烂得晃眼的笑容,语气甜腻而笃定:“只要是和你一起,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愿意演!”
两人隔着几步的距离,目光在空中无声交锋。
“好。”白夙最终吐出一个字,结束了这场试探。
各自洗漱,熄灯就寝。浓稠的夜色包裹着414宿舍,窗外传来几声模糊不清的鸟鸣虫叫。屋内,两人的呼吸声逐渐变得绵长平缓。那无处不在的、如同附骨之疽的窥视感,才如同退潮般,缓缓地、悄无声息地消隐在黑暗深处。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
————
次日清晨,一阵急促到令人心悸的尖锐铃声猛然撕裂了宿舍的宁静。白夙几乎是弹坐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睡眼朦胧,大脑一片空白。几秒后,他才迟钝地想起——这是学校七点整的铃声,意味着离第一节课还有六十分钟。这所诡异的教会学院,没有早读。
早八……真是永恒的敌人。
慕时的床铺己经空了。白夙快速洗漱完毕,独自走向14班。
七点半,慕时晃进教室,手里提着两份精致的早餐。他极其自然地坐到白夙旁边,将其中一份推到他面前,笑容温暖得仿佛他们是多年挚友:“顾~早餐!”
“多少钱,我给你。”
慕时瞬间瞪大眼睛,“天呐!顾,你居然要拿钱侮辱我!”他捂着胸口,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白夙只觉得太阳穴突突首跳。烦死了。
上课铃响起。邱云换了一身更显身材的装束走了进来——包臀裙,恨天高,大波卷。她袅袅婷婷地站上讲台,双手撑桌,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高亢:
“安静!今天上午不上课!所有人,立刻!马上下操场!最后排练你们的节目!如果——”她拖长语调,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一丝煽动性的狂热,“我们班拿了文艺表演第一!今天晚上就开庆功晚会!老师我——掏腰包!”
台下瞬间爆发出狂热的欢呼和掌声:
“好咧!!”
“第一!势在必得!!”
“某些人……可千万别拖后腿啊!!”不怀好意的目光再次聚焦到白夙身上。
“……”
人群涌向操场,喧嚣鼎沸。白夙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路线,找准一个视线盲区,如同褪色的影子般悄然脱离了大部队,转身朝着相对清静的鱼塘方向走去。
不出所料,慕时那熟悉的身影,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
清晨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去,笼罩着粉色的鱼塘。白夙的目光扫过湖面,瞳孔骤然一缩。
不是错觉。
仅仅一夜之间,昨天还只是零星点缀的粉色荷花,此刻竟如同被施了妖法般,在湖面上疯狂地、病态地蔓延开来!层层叠叠的粉瓣挤满了视线所及的水面,粉得妖异,粉得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