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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消息。”
顾屿低沉微哑的西个字，像被图书馆顶楼安静的风吹散，却固执地盘桓在林晚的耳畔，沉甸甸地坠在心湖深处。她怔怔地看着楼梯口那片空荡的阴影，指尖还残留着笔记本封皮冰凉的触感。空气里那丝清冽的雪松气息尚未完全散去，混合着旧书页的尘埃味，形成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慌的余韵。
电脑依旧死寂地黑着屏，像一个冰冷的墓碑，埋葬着她消失的文字和尚未成型的星光少女梦。绝望的冰冷感还未完全褪去，却被顾屿那句“数据理论上可以恢复”和“等我消息”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微小的缝隙，透进一丝微弱的光。这光让她既心存一丝渺茫的希冀，又陷入更深的、无措的漩涡。他为什么要帮她？他打算怎么做？什么时候联系她？无数个问题在脑海里翻腾，搅得她坐立不安。
方教授的随笔作业是彻底写不下去了。她胡乱收拾了书本和那台宣告罢工的笔记本电脑，像逃离案发现场一样，脚步虚浮地离开了图书馆。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她脚下投下跳跃的光斑，却照不进她纷乱的心绪。顾屿沉静的侧脸，他落在U盘上的指尖，他转身离去的背影……这些画面不受控制地交替闪现。
***
下午三点，林晚准时出现在校园东区的“甜度+”奶茶店。这是她入学后找到的第一份兼职，店长是个爽朗的学姐，对她颇为照顾。换上统一的浅粉色围裙，戴上印着可爱猫咪图案的鸭舌帽，站在明亮的操作台后，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奶香和糖浆的甜腻气息，才让她稍稍找回了一点脚踏实地的感觉。
“晚晚，帮我看下前台，我去后面补下货！” 店长学姐匆匆交代了一句，钻进了后面的小仓库。
“好的学姐！” 林晚应道，深吸一口气，努力将那些关于电脑、关于代码、关于顾屿的烦乱思绪压下去。她需要专注，需要这份工作带来的微薄但踏实的收入。
叮铃——
玻璃门被推开，带进一股室外的热浪和喧嚣。几个打扮入时的女生嬉笑着走了进来，为首的一个染着张扬的栗棕色长发，妆容精致，穿着当季新款的小香风套装，趾高气扬地环视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林晚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挑剔。
“啧，新来的？” 她走到柜台前，纤细的手指敲了敲台面，指甲上镶着亮钻，“给我来杯招牌波霸奶绿，三分糖，去冰，珍珠要现煮的，煮得Q一点，别软趴趴的。” 语气颐指气使。
“好的，请稍等。” 林晚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在点单机上操作。她知道这种客人最难伺候，要求多且苛刻。
“等等！” 栗发女生忽然又开口，涂着鲜红唇膏的嘴角勾起一抹刻薄的笑，“我突然又想喝杨枝甘露了。大杯，冰沙打细一点，西柚粒要多，芒果粒要少，西米露要单独放一边，别混在一起，看着恶心。”
林晚手指顿了顿，还是依言更改了订单：“好的，大杯杨枝甘露冰沙，西柚粒多，芒果粒少，西米露分装，对吗？”
“嗯。” 女生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拿出手机开始自拍，不再看林晚。
林晚转身开始忙碌。现切芒果，榨西柚汁，打冰沙……操作台不大，她动作麻利却难免有些局促。当她小心翼翼地将分装在小杯里的西米露递给对方时，那女生只看了一眼，眉头就拧了起来。
“这什么啊？” 她尖利的声音像指甲划过玻璃，“我要的是透明的西米！你这都发白了！一看就是煮过头了！这么烂的货色也敢拿出来卖？” 她猛地将那小杯西米露往柜台上一顿，里面的西米和糖水溅出来一些，沾湿了台面。
林晚被这突如其来的发难弄得一愣，看着台面上那滩粘稠的液体，心里涌起一阵委屈。店里的西米露都是统一煮制的，她只是负责分装而己。“抱歉，西米露都是统一煮制的，如果您不满意……”
“我不满意？我当然不满意！” 女生拔高了音调，引得店里其他客人都看了过来，“你们店就这水平？用劣质西米糊弄人？我要投诉！把你们店长叫出来！” 她咄咄逼人，手指几乎要戳到林晚脸上。
林晚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手指在围裙下紧紧攥成了拳。委屈、愤怒、还有一丝孤立无援的恐慌交织在一起，让她喉咙发紧，眼眶也热了起来。她张了张嘴，想解释，却在那女生盛气凌人的目光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店长还在仓库，远水解不了近渴。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那女生尖锐的指责和店里其他客人窃窃私语的背景音。林晚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丢在聚光灯下，难堪得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就在她几乎要被这无形的压力压垮时——
叮铃——
奶茶店的门再次被推开。
一个穿着深灰色衬衫的身影，带着室外的光线和一丝微凉的空气，走了进来。是顾屿。他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皮质文件夹，似乎正要走向靠窗的空位。
喧闹的争执声让他脚步一顿。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柜台前的混乱局面，掠过那个气势汹汹的栗发女生，最后落在了僵立在那里、眼圈泛红、脸色苍白的林晚身上。
他的视线在林晚脸上停留了大约一秒。
随即，极其自然地，他改变了方向，朝着柜台这边走来。他的步伐沉稳，没有一丝犹豫，深灰色的身影像一道沉默的屏障，不动声色地插入了林晚和那个咄咄逼人的女生之间，恰好隔开了女生几乎要戳到林晚的手指。
“一杯原味奶茶。” 顾屿开口，声音低沉微哑，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仿佛根本没看到眼前的剑拔弩张。他的目光越过栗发女生的头顶，落在林晚脸上，极其平静地补充了两个字，“双倍糖。”
林晚彻底愣住了。她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深灰色背影，看着他宽阔的肩膀将自己与那个女生的恶意隔开，看着他平静无波地说出“双倍糖”的要求……大脑一片空白。
栗发女生也被这突然介入的、气场强大的男生弄得一滞，嚣张的气焰像是被无形的冰水浇了一下，卡在了喉咙里。
顾屿仿佛完全没感觉到这凝滞的气氛。他修长的手指从衬衫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屏幕，动作随意地划了几下。然后，他极其自然地将手机屏幕朝下，随手放在了柜台上——就在林晚刚刚擦拭过、还残留着一丝水渍的位置。手机旁边，是那个栗发女生刚刚顿在柜台上的、溅出糖水的小杯西米露。
下一秒，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店里原本播放着轻柔背景音乐的蓝牙音箱，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电流噪音！紧接着，女生放在柜台上、屏幕还亮着的手机，WiFi信号图标瞬间灰掉，跳出“网络连接不可用”的提示！
“怎么回事？” 女生下意识地拿起自己的手机查看，发现信号满格，但WiFi确实断开了。
几乎就在同时，顾屿放在柜台上的手机屏幕悄然亮起又熄灭，速度快得如同错觉。他神色如常，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他微微侧头，目光再次投向还有些发懵的林晚，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原味奶茶，双倍糖。现在做。”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力量。林晚一个激灵，几乎是本能地应道：“好、好的！马上！”
她立刻转身，像找到了主心骨一样，动作麻利地开始操作。取杯，加糖浆，打奶泡……心脏还在狂跳，但指尖却奇异地稳了下来。那个栗发女生拿着手机，看着怎么也连不上的WiFi，又看看眼前这个气场冷冽、明显不好惹的男生，再瞥了一眼林晚忙碌的背影，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终恨恨地跺了跺脚，抓起自己那杯杨枝甘露，连那分装的西米露也不要了，扭头就走，玻璃门被她摔得震天响。
一场风波，就这样被顾屿无声无息地、近乎诡异的方式化解于无形。
林晚将做好的、散发着浓郁甜香的双倍糖原味奶茶封好口，小心翼翼地递到顾屿面前。杯壁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
“您的奶茶……谢谢。” 最后两个字，她说得很轻，带着劫后余生的感激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
顾屿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她眼圈的红痕还未完全褪去，鼻尖也微微泛红，像只受了惊吓的小兔子。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极轻微地点了下头，伸手接过奶茶。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她递杯子的手背，一触即分，冰凉而干燥。
他拿出手机扫码付款。林晚面前的收银机屏幕亮起，显示支付成功：18元。
“好了。” 顾屿拿起奶茶和那个黑色的文件夹，转身准备离开。阳光透过玻璃门落在他深灰色的衬衫上，勾勒出挺拔的轮廓。
叮咚。
林晚面前的收银机，突然又发出一声清脆的提示音。
她下意识地低头看去。
屏幕上，在原本的支付记录下方，赫然多了一条新的信息：
＞ **额外支付：20.00元**
＞ **备注：给勇敢的店员。**
林晚的呼吸瞬间停滞了。她猛地抬起头，看向顾屿即将走出店门的背影。他步履未停，仿佛只是随手丢下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玻璃门在他身后合拢，将那抹深灰色的身影隔绝在外。
店里恢复了平静，只剩下奶泡机轻微的嗡鸣和空气里甜腻的香气。林晚怔怔地看着收银屏幕上那行刺眼的备注，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又酸又胀，还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酥麻感。
“哇哦！晚晚！刚才那个是顾屿吧？他帮你解围了？还多给了小费？” 店长学姐不知何时从仓库出来了，凑到收银机前，看着屏幕上的记录，一脸震惊加八卦，“‘给勇敢的店员’？天呐！这是什么神仙剧情！顾大神居然这么暖的吗？”
林晚没有回答。她的目光，却被顾屿遗落在柜台上的手机屏幕牢牢吸住了。
屏幕是朝下放的，但边缘处，似乎因为刚才的震动或触碰，微微亮起了一线光。就在那微弱的光线下，林晚清晰地看到，屏幕一角，备忘录应用的图标旁，显示着一个最新编辑过的笔记标题，只有两个冰冷清晰的字母：
**L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