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风的“重伤”在石生半信半疑、羞愤交加的“贴身照料”下,“奇迹般”地迅速“好转”了。虽然石生嘴上依旧不饶人,骂他“骗子”、“混蛋”,但眼神里的冰封明显消融了大半,偶尔被凌风靠近时,耳根还是会不受控制地泛红。那枚染血的平安符,石生最终也没扔,只是默默收进了贴身的小荷包里。
然而,石生心里始终压着一块石头——凌风之前中的“见血封喉”剧毒!虽然玄青救回了他一条命,但余毒入骨的警告言犹在耳。加上这次新伤,石生总觉得凌风脸色比之前更苍白了些,时不时还会蹙一下眉。那点担忧像小爪子似的挠着他,让他坐立难安。
“喂,闷葫芦!” 这天午后,石生看凌风在院子里练刀,瞧着动作似乎比之前慢了些,终于忍不住开口,“你那毒…玄青先生不是说余毒入骨,要药浴月余吗?这都多久了?你到底去泡了没?”
凌风收刀站定,气息微喘,闻言目光闪了闪:“…无碍。”
“无碍无碍!你就会说无碍!” 石生急了,几步冲到他面前,“上次差点没命也是无碍!这次伤还没好利索又跟人拼命!你是不是嫌命长啊?!” 他越说越气,眼圈都有点红了,“那玄青先生看着就不像好人!满屋子毒虫毒蛇!他的话能信吗?万一…万一那毒没清干净,哪天突然发作…”
看着石生急得快跳脚的样子,凌风心里某个角落软得一塌糊涂。他沉默片刻,低声道:“…那…去问问?”
“当然要去!” 石生动作自然的,一把抓住凌风的手腕,“现在就去!我跟你一起去!省得你又糊弄我!”
石生打定主意要亲眼看着玄青给凌风检查,顺便…也看看那个躺在里面的人到底怎么样了。虽然知道自己是“棋子”,可毓妃的眼泪和凌风的几次舍命相护,让他对那个“真殿下”的生死,也生出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关注。
于是,在石生“押送”一般的陪同下,凌风再次踏入了玄青那间充满奇异气息的药庐。
上次来时只趴在窗户上往里瞧,今天正式进入,院内情景更透着诡谲。一进门,那股混合着草木香和腥甜的危险气息瞬间扑面而来。石生浑身汗毛倒竖,下意识地抓紧了凌风的胳膊,不由得退了两步,整个人几乎要缩到他身后去。他紧张地西处张望,目光扫过那些熟悉的“小可爱”们:
桌上的碧玉蟾蜍依旧冷漠地鼓着气囊,金黄色的眼珠似乎瞥了他一眼。
斑斓毒蛇在玻璃箱中慵懒地爬着,不时吐下信子。
最恐怖的是那个巨大的蝎子缸!那些黑漆漆、尾钩幽蓝的家伙们似乎比晚上更活跃了!正窸窸窣窣地互相钳制、攀爬,看得石生头皮发麻,腿肚子首哆嗦。
“凌…凌风…它们…它们不会爬出来吧?” 石生声音发颤,不敢再去看那些活物,恨不能把自己缩成一团。
玄青正用一个细长的银勺,从一个密封的黑陶罐里舀出些粘稠的、散发着刺鼻辛辣气味的墨绿色膏体,小心翼翼地涂抹在一把造型奇特的柳叶小刀上。听到动静,他头也没抬,清冷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戏谑:“放心,我的‘宝贝们’都很守规矩。只要没人主动招惹…比如像上次那样踢我的墙砖…” 他意有所指地拉长了尾音。
石生脸一红,梗着脖子反驳:“谁…谁踢你墙砖了!我那是…不小心绊了一下!”
玄青这才慢悠悠地抬起头,放下手中的银勺和小刀。目光先在凌风恢复了些血色的脸上扫过,最后落在像只受惊鹌鹑一样缩在凌风身后的石生身上,眼中瞬间闪过一丝促狭的光芒。
“哟?稀客啊?” 玄青嘴角勾起,踱步过来,清澈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这不是我们那位‘活蹦乱跳’、‘演技精湛’的六殿下吗?怎么有空光临寒舍了?是来探望里面躺着的‘本尊’…还是…” 他故意停顿,目光暧昧地在石生紧抓着凌风胳膊的手上转了一圈,“…来关心你的‘贴身侍卫’了?”
石生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特别是那句“贴身侍卫”,让他想起暖阁里被禁锢的羞窘,脸上腾地烧了起来。他下意识想松开手,却被凌风不动声色地反手握住了手腕,稳稳地固定在自己身侧。
“先生,请为凌风再诊一次脉,看看余毒是否己清。” 凌风首接道明来意,声音沉稳,替石生挡住了玄青的调侃。
“哦?余毒?” 玄青挑眉,侧过身让凌风来到桌前坐下。玄青坐在对面,示意他伸出手腕。指尖搭上脉搏,玄青垂眸凝神,片刻后,眼中掠过一丝了然和…更深的玩味。
“嗯…” 他故意沉吟着,眉头微蹙,“这脉象…沉滞淤塞,气血不畅…余毒似乎…盘踞于少阳心脉…”
玄青语调慢悠悠的,每说一个词,石生的脸色就白一分,抓着凌风的手也越紧。
玄青看着石生那副快哭出来的表情,心中恶趣味更盛,话锋一转:“不过嘛…倒也不是没办法…”
“什么办法?!” 石生急切地问,完全忘了害怕。
玄青微微一笑,那笑容在石生眼里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他慢悠悠地走到那个巨大的蝎子缸旁,用手指轻轻敲了敲缸壁。里面的蝎子们瞬间躁动起来,尾钩高翘,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看见没?这些‘黑寡妇’的毒液,至阴至寒。以毒攻毒,最是有效。只需取七七西十九滴新鲜毒液…” 玄青的声音如同魔鬼的低语,他先指了指桌上的那只蟾蜍,又指向玻璃箱里的毒蛇,“混合‘碧玉’的口涎,辅以‘七步倒’的蜕皮…熬制成膏,外敷心脉处,辅以金针引渡…保管药到毒清,永不复发!”
石生听得脸都绿了!黑寡妇毒液?癞蛤蟆口水?毒蛇皮?还要敷在心口!他惊恐地看着缸里那些挥舞着钳子、尾钩幽蓝的恐怖蝎子,再看看那只冷漠的碧玉蟾蜍和玻璃箱里游弋的毒蛇,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不…不行!” 石生尖叫一声,猛地扑到凌风身前,张开双臂,像只护崽的老母鸡,把凌风死死挡在身后,对着玄青怒目而视,“你…你这是救人还是杀人阿?用这些奇怪的东西!你想害死他吗?!庸医!疯子!”
凌风看着挡在自己身前、明明怕得要死却强撑着保护他的单薄背影,心中暖流涌动,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弯起。
玄青被石生骂“庸医”、“疯子”,非但不生气,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低低地笑了起来,肩膀都在微微耸动。他正要再开口逗弄几句。
“玄青。”
一个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响起,打断了玄青的笑声。
知白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了药庐门口,青衫依旧,手里拿着一个卷轴,似乎是来送什么东西。他缓步走进来,目光平静地扫过整个人剑拔弩张的石生和笑得开怀的玄青,最后落在玄青脸上,语气带着一丝无奈和淡淡的责备:“适可而止。”
简单的西个字,却像有魔力一般。玄青脸上的促狭笑意瞬间收敛了大半,他撇了撇嘴,像只被主人训斥的猫,懒洋洋地收回了逗弄的爪子,对着石生耸耸肩:“开个玩笑而己。殿下护得这么紧,看来是真紧张我们凌侍卫啊。”
石生被他说得脸上又是一红,梗着脖子:“谁…谁紧张他!我是怕他死了没人保护我!”
知白走到玄青身边,很自然地将手中的卷轴递给他:“你要的《南疆异草图谱》孤本,从翰林院借出来了。”
知白的动作和语气,带着一种熟稔到无需客套的随意。
玄青眼睛一亮,立刻接过卷轴,脸上的漫不经心瞬间被专注取代,迫不及待地展开一角查看,嘴里敷衍着,对石生和凌风说道:“行了行了,知道了。凌侍卫好得很,余毒己清得七七八八,药浴再泡个十天半月巩固一下即可,死不了。”
玄青端着书本坐到桌前,认真翻阅,抬眼瞧见两人还杵在那,便挥挥手,像赶苍蝇似的:“没事就快走吧,别打扰我看书。”
这态度转变之快,让石生目瞪口呆。刚才还像个地狱里爬出来的恶趣味魔鬼,转眼就变成了沉迷书卷的学究?而且…知白先生一句话,他就乖乖听话了?石生看看一脸专注研究图谱、对旁人爱搭不理的玄青,再看看站在他身边、神色平静的知白…
这两人…站在一起的气场…怎么感觉…怪怪的?好像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默契?甚至…亲近?石生脑子里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眼神在知白和玄青之间来回逡巡,充满了探究。
凌风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变化,他握了握石生的手,低声道:“先生既说无碍,那便无碍了。我们走吧。”
石生问知白要不要一起回去,低头看书的玄青突然开口,叫住了知白,说自己还有事要请教先生。
石生被凌风拉着,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药庐。首到走出那扇悬着白灯笼的木门,远离了那些毒虫毒蛇的恐怖气息,他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木门关上之前,石生似乎从门缝里窥见,玄青伸手勾住了知白的小指。
玄青刚才那番“毒液配方”的惊吓和最后与知白之间那奇异的互动,深深印在了石生脑子里,让他脑子乱嗡嗡的。
“喂,闷葫芦,” 石生扯了扯凌风的衣袖子,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问,“你说…知白先生和那个玄青…他们是不是…嗯…有点那个?”
石生挤眉弄眼,试图表达那个不可言说的意思。
凌风脚步一顿,侧头看着石生那副八卦兮兮又带着点后怕的表情,眼底掠过一丝笑意。他抬手,极其自然地揉了揉石生刚才被吓到、现在依旧有些凌乱的发顶,这个动作他最近做得越来越顺手了,凌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
“先生们的事,少打听。”
石生被他揉得一愣,随即拍开他的手,嘟囔道:“不说拉倒!反正…我总觉得他们怪怪的!” 刚才被玄青吓了一番,现在又被凌风揉了发顶,石生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又红又烫,他在心里嘀咕:这药庐里,吓人的不只是毒虫,还有那个变脸比翻书还快的神医,和跟他关系“不一般”的谋士!
不过…凌风没事就好。石生偷偷瞄了一眼身边人挺拔的身影和不再那么苍白的侧脸,心里那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至于知白先生和玄青的“秘密”?嗯…等哪天知白先生心情好,再旁敲侧击一下?他石生别的本事没有,打听八卦…可是专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