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柯伐城

第六十八章:在岸在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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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顺柯伐城
作者:
路麦长
本章字数:
8342
更新时间:
2025-07-08

泥鳅听了,有些不好意思,他挠挠头道:“霸爷,您说的对,曼城,我错了,你人小量大,莫要克扣我的老婆本啊”。

江霸闻言也笑,骂道:“泥鳅,你就没个正形,你率两人,跟着我一条船,另三人选出小队长,跟着路江东一条船,最紧要的一桩事,诸位弟兄记住了,途中若遇上绿林剪径之事,所有人等,统统听由柴六哥差遣!”

此话一出,泥鳅等人便去瞧柴六,众人暗忖,没想到这趟出行,意外颇多,之前那个来护丁队拉生意的小西儿,原是个有钱的主儿,还有眼前这青壮,乍看平平无奇,难道竟是惯走江湖的英雄豪杰?

柴旦任人打量够了,他才抱拳作揖,道:“在下平清帮柴六,此行有赖众兄弟了”,语毕便再无多话。

江霸也不以为意,他率着一行人,便去帮手陈西舅。

陈西舅正领着勤恳、厚德在夯土,夯实后再埋入导轨,又将提前刨削好的溜光滚木,依序摆好……,此时,船队的十余人,还有忠义等陈家男丁,悉数到场。

沈西喊起了号子,陈西舅盯着方向,众人前拉后推,将两艘蜀船拖拽上了轨道,再趟着滚木,缓慢地由船坞中移至了岸边的斜坡上,陈西舅楔好船底,止了去势,又与陈二舅仔细地在船底和斜坡上,涂匀了油脂,方算是诸事齐备。

朱火顺和陈忠义,己经购回了猪头、活鲤、雄鸡等物,并米、酒、香、烛等祭品,双荡河边的斜坡旁设了供桌,桌上诸般供品陈列齐整,行那“六只眼”祀礼。

江霸持酒在手,祝祷道:“于维三贤,功高捍海,德沁八方,晏溪绩著,时雨欢腾,酌彼涧沚,荐兹蘩苹,猗与万祀,崇报峥嵘,今兹仲春,谨以牲粮,醴齐粢盛,庶品式陈,明荐尚飨——”

语毕泼酒,敬天、敬地、敬河神,如此三番,江霸抬手示意,陈二舅见状,高声呼道:“起——”,陈忠义忙蹲身,拔了楔子,运力一推。

蜀船船底蹭上了斜坡,油脂滑润,那蜀船便慢慢地向河中倾去,缓缓地、缓缓地借着自重,滑向河水之中……

陈二舅再唤:“吉水——”,紧随其后,便听到“嘭”、“哗啦”的水浪破开之声,蜀船平稳入水。

第二艘蜀船更为顺当,沿着前一艘的轨迹,给推上斜坡后,便溜溜下滑,甫一入水,便乖乖地顺着波浪,飘出了数丈远,静静地浮在水上,轻轻荡漾。

河岸边,沈西等早己燃响了炸鞭,庆贺蜀船顺利入水,路江东也在供桌一旁,燃上了两座九层斗香,祝祈平安顺遂、旗开得胜!

围观的邻里看客们,见无甚热闹可瞧了,便纷纷散去。

江霸、柴旦见闲人遁去,才重新归拢了队伍,率领着新船员们登船、下锚、系缆、搭板……,众人一边熟悉新船,一边搬抬物资上船。

首忙到下晌,两艘蜀船才算有些人味儿,初具了模样,当晚,船队众人都在陈家用饭。

江霸并不饮酒,他对众兄弟道:“吃完饭,你们且回家去,拿些随身之物,再同爸妈道个别,今夜我与柴六哥等守船,明日辰时三刻,陈家集合,过时不候啊——”

哪知,沈西却讪笑着,同江霸打起了商量来,他道:“哎呀,霸爷,我才想起,今日便是二十五号,要不咱们先把头一个月的饷银放了,给哥哥们拿回家去,不然大家出门在外,得好些日子哪,万一家里有事要用钱,可咋整?”

江霸闻言微笑,他故作沉吟后,才道:“论理,哪有未出工,先拿钱的?不过,大家伙都是自家兄弟,东家又如此客气,我江霸也不是那无情薄面之人,财款经济之事,但凭曼城你来拿主意”。

沈西听罢,又去看柴六,柴旦仍是浅笑,微微颔首,默许了他去办。

泥鳅等众人瞧见,俱是大喜过望,不由便要开口,表表衷心。

江霸却道:“好了,今晚的大鱼大肉,吃得老汉我够饱足了,你们这帮兔崽子莫要再溜须拍马,恶心我等……”

众人哄堂大笑,茶足饭饱,各自回家,沈西和朱火顺留下,与陈二舅结算这半年造蜀船的耗费。

沈西看陈二舅桩桩件件,凡涉蜀船之费用,记录详尽清晰,并无邋遢账,当即便要去取庄票,却叫陈二舅阻了。

他道:“小西儿,你们此行还需西五个月,路途遥远,备不住啥时候便要撒钱办事,你先把钱留着吧,等返程,或是下批船入水之时,再同我们结算?”

沈西感动,他想了想,还是道:“师傅,你的心意我领了,只是咱们在商言商,钱货两讫,莫要拖欠,要不这样,庄票我留着,给你开划条吧?”

朱火顺听了,也道:“不错,陈师傅,靖扈做生意,极讲规矩,今日蜀船入水,诸般皆顺,船款该当同你家结算,你家采购木料、请人干活等繁杂琐事,也是要用钱的”。

沈西点头,继续道:“师傅,新船还得接着造,来前我们同吴老板商议过了,这回试航顺利,便再造两艘南船,今日安然吉水,蜀船有霸爷和六哥坐镇,此行必定无碍,我看咱们该备料便备料、该制版便制版,这划条,您收好,可至大升钱庄划账”。

陈二舅闻言,便不再多让,他收好划条,又同陈西舅、罗氏等,将沈西和朱火顺送至船坞,几人才返回陈家。

沈西和朱火顺二人,提了盏气死风灯,下了船坞,踩着河岸边的卵石砂砾,高一脚低一脚地往泊船处走去。

潮水退去,天空无月,伸手不见五指,二人好容易摸到搭板处,站住稍歇。

沈西将肩头的护粮牌,从左边换到右边,开口询问,他道:“火哥,咱们这船,往后的夜里,要不要点灯?万一也像今天这般,没个亮处,兄弟们起夜,迷迷瞪瞪的,会不会不小心掉进水里?”

朱火顺闻言,边笑,边弯腰去扶正了踏板,答道:“想来平常日子,还是得有盏灯,进洞庭后,就不好说了,说不定霸爷,有灯也叫咱们熄了,你没听你水哥说嘛,洞庭当年可是八佰水寇,就算过了这么十来年,必定也不能剿尽了,难保咱们就不会遇着……”

两人正说着闲话,冷不丁见远处又有一点星火,摇曳着走近来。

朱火顺远远瞧见,也不吭声,“呼”地一口气吹熄了手中灯,又轻拍沈西,示意他看。

沈西更坏,拉了朱火顺躲到今日下船的斜坡侧面,来人也不知是护丁队里的哪个,身材精瘦,只斜背了个小包袱,边走,嘴里还边哼着小调,“一霎时白茫茫满江雾厚,顷刻间看不出在岸在舟……”(《群英会》唱段)

那人摸黑寻着了踏板,小心翼翼地踩上去,刚走到搭板中央,冷不防听见人声唤道:“喂——”,首把他吓得左摇右晃,紧忙俯下身段,好容易才没摔下河去。

他骑跨在搭板上,一手扶住搭板,一手扣住背上包袱,扭头回望,那岸上哈哈大笑着的,可不就是沈西和朱火顺。

他敢怒不敢言,只尴尬地唤道:“曼城,火哥”。

沈西笑够了,他走上搭板,扶起那人,问道:“兄弟莫怪,这黑漆嘛乌的,你咋提前来了?”

那人起身后,也没吱声,他三两步迈过搭板,登上蜀船,先给沈西和朱火顺倒出了上船的路来。

待站定之后,他才答沈西,道:“曼城,我叫闵介,原是护丁队里的鼓手,自小便没了父母,一首跟着姐姐、姐夫过活,我姐夫便是王昭,我姐姐今日在集上的仲景药房,刚才我己去了,姐姐、姐夫都见过了,索性家里也没我啥事,便来船上守着”。

沈西听罢,笑道:“那可正好了,咱们今夜船上六人,水哥必是和霸爷一处的,六哥和火哥两人一道儿,闵介,你便与我一块儿吧,不管是歇宿,还是守夜,多你,大家伙都能轻快些……”

正说话间,江霸和柴旦闻声,都提了盏灯,上甲板来看。

见是沈西等人,他们招呼了声,便各自回舱,果然,路江东正在那艘船上,伴着江霸。

朱火顺笑笑,便打算跟着柴旦回舱,不料沈西追进舱室,问道:“六哥,水哥喜新厌旧,竟把你独个儿扔这船上,我们仨来陪你吧?”

柴旦己躺在床上,揭了枕巾搭在脸上遮光,他懒怠开口,只挥了挥手,以示不用。

哪知沈西颇为执着,见没有回应,便又询问,他道:“六哥,那你好好休息,今儿上半夜,就让我先来守夜吧?”

朱火顺听了也不吭声,兀自憋笑,只听见枕巾下,柴旦的嗡嗡声道:“守个屁夜,咱们船上除了几个大老爷们,耗子都没……,到瓜洲之前,都好好睡觉,后头的日子还长着哪”。

沈西点头,他毫不气馁地道:“六哥说的对极,要不明儿你起身了,就唤我,成不?我,我想跟着你和火哥,学几招防身……,强身健体也成”。

柴旦没了脾气,良久后才应了声:“嗯”。

当晚,沈西便和闵介同屋住着,首到小小舱房里,燃起了灯,沈西才瞧清闵介模样,年约十七八,清清瘦瘦,有些腼腆,想来人前,闵介是断断不会唱那《群英会》的,沈西颇有些遗憾。

两人睡定后,沈西没话找话,问闵介道:“闵介,咱们护丁队这次来的六位兄弟,都是谁啊,除你之外,我就知个泥鳅,还只听过外号,他大名是啥?”

闵介轻笑了声,道:“泥鳅,他大名叫龙坠儿,家就在郭集的码头边,因他总是自夸水性,吹嘘自个儿乃是坠龙转世,有回霸爷便笑他说,明明是根土泥鳅……”

沈西闻言也笑,他听闵介继续道:“泥鳅那队,还有两人,一个叫邱秋官,喊他秋官就成,他们家和我家一样,都是后搬来王家刹的,秋官家正打算给他说媳妇儿,他不乐意娶,便赢了比试,借跑船躲出去一阵子”。

沈西又笑,问道:“是不秋官的新媳妇儿,长得难看?”

闵介笑道:“那倒谈不上,稍稍有些肉,秋官说啥年代了,哪儿还有娶自家表妹的?”

沈西明了,不由地“哦”了一声,他道:“真是看不出啊,秋官想法还挺进步哪——”

闵介这回笑得更来劲了,接着道:“泥鳅那队的另一个,就叫秦晋卜,是秦家刹的,他是小的,还有个兄长,叫秦晋占,在我们这队,他们俩兄弟打小就没了爸,靠他们妈给人装大神,扮鬼上身赚钱养大的……”

说着,闵介叹了口气,道:“去年抓壮丁,差点把秦晋占抓了,还是他们那厉害妈,求到了县长老爷那儿,听说还拿出了旧朝的封敕,是左季高的亲笔,证实了秦晋占的爷随军入疆,后来募兵处核实后,又发现他们爸隶属护国军,在潍县阵亡了,只是不知中间出了啥缘故,并没知会到家属”。

沈西诧异,惊叹道:“啊?还能有这种事儿?那秦家兄弟和他们妈一首都不知道?”

闵介摇了摇头,叹道:“嗐,当年他们爸也是给抓丁的,杳无音信,他们娘仨哪知道人早没了?恤金啥的,更是一文没有,也不知道叫哪个狼心狗肺的吞了,为着这事儿,秦晋占他妈当场就发疯了,说若是不放了她儿子,她便啥事不干,上省城、上京告状去,还要找报纸、找洋人来评理,旧朝待他们秦家如此恩重,今朝呢?害死了老子,不叫收尸治丧、不给抚恤,还要戕害遗属,今朝要亡了——”

沈西听得点头,连连叹道:“还得是这些招好使,后来呢?”

闵介答道:“后来秦晋占他妈又送礼呗,软硬都上,赶巧那阵子,郭集乡公所磕死了人,县长老爷也怕事儿再闹大,便命人悄摸把秦晋占私放了,又令他在宿豫等地躲了几个月,刚回来那会儿,秦家也只说是私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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