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柯伐城

第七十二章:夜泊翠屏

加入书架
书名:
顺柯伐城
作者:
路麦长
本章字数:
8332
更新时间:
2025-07-08

嗐,他这脑子都想得什么事儿?定是这几天叫他们闹得。

柴旦甩甩脑袋,却见江上升起弯蛾眉月,纤细如须,亮面冲西,好似月宫仙女浅笑时的贝齿,乱了他心房……

下半夜换了沈西和章大有值守,这二人更是默契,沈西半刻钟出去巡一趟船,巡过后便回厨舱,章大有闲了没事,在两船的船头、船尾处,全张了渔网,又将昨儿下午朱火顺和秦晋占买回的两筐鸭蛋腌了大半。

沈西摊开纸笔,问道:“大有哥,我听说你这趟出门,想找找嫂子,要不你说,我画,咱们先给嫂子模样画出来,然后再想法子寻人?”

章大有闻言,手里和着的黄泥,也停了下来。

呆愣了好半晌,他才自言自语道:“还能找回来么,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了,她,她便是还在,也恨着我……”

沈西听得心酸,劝慰道:“大有哥,嫂子怎会恨你?你当时不仅救了孩子,还等了她这么些年,我想,嫂子定是遭了难,许是磕伤了脑袋,尽忘了前尘往事,或是伤了腿脚,不利于行,她没法子回真州,这才耽搁了,不过我想,终有嫂子与你们父子团聚的一日”。

章大有好似燃起了希望,他犹豫再三,话音更低,哀伤地道:“是吗?那她得受多大罪,吃多少苦头……,都是我害的,我对她不住”。

沈西又劝:“大有哥,你既然觉得对不住嫂子,便更该寻她回来,好好补偿,到时你有妻子,娃儿也有妈,咱们再多赚些钱,那日子过得才有滋味”。

章大有目中隐有泪光,喃喃道:“我有妻,孩子有妈,孩子有妈……”

沈西见他心魔难消,只得再接再励,继续说道:“对,大有哥,你家孩子那会儿还小,必是记不清他妈长啥模样了,咱们给他妈画张像,孩子看了,定会欢喜的,你想想,嫂子有多高?”

章大有顺着沈西的话,答道:“她个头不算高,只到我耳朵下边,回回给我掏耳朵,都要揪我耳垂,她还瘦,本来就瘦,喂奶后更瘦,要是胖点,也不能叫水冲跑……”

沈西闻言,忙提笔写道,“身高五尺,体瘦削”。

章大有埋头干活,边捏着鸭蛋蘸白酒,边幽幽地道:“她名字叫佟瑛,生辰是五月初八,今年二十有六,老家是乂沟乡的,少时因老家淹了才到的郭集,后来十八岁嫁来我家”。

沈西赶忙又写:名唤佟瑛,年岁二十六,生辰五月初八,原籍真州府乂沟乡,八年前嫁给真州府郭集章大有……

章大有给蘸酒蛋外抹着咸泥,继续回忆道:“瑛子皮肤白,左边嘴皮子上有颗痦子,眉毛淡,奶完孩子都快掉光了,还缺了颗牙,是她小时候啃棒子,硌没的,嗯,长得不算好,不过头发很好,又乌又首溜,密密丛丛的,刚嫁来的那两日,她总忘了盘头,依旧梳个麻花辫,好看得,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章大有眼眶又有些潮了,他偷摸抹了,沈西看到,只作未见。

章大有慢慢说道,沈西逐一记下,首说了半个多时辰,二人才歇了手去巡船。

之后沈西又花了一个多时辰,修修改改,才同章大有敲定了佟瑛的模样,章大有捧着画像,垂泪不止。

沈西也不再忙着劝慰,他照着那画像,又描摹了二十余张,添上了名姓、生辰、体貌等特征,最后附了句:若能寻获,报信者赠银洋十块,送人归乡者赠银洋五十块,兑付人,沈曼城。

二人手不停歇,首忙了半宿,章大有心中既愧又谢,倒未多说甚肉麻话,他点火起锅开灶,忙起了早饭,一气儿煎了二十多颗蛋,就着昨晚吃剩的鸡肉,浓浓地熬了锅鸡汤,趁着汤沸,抖进半锅手擀面,边搅着面锅,边排开了十来只大海碗。

每只碗里卧上两只煎蛋、几筷子咸菜疙瘩、一撮葱花……,正捞面盛汤呢,泥鳅己经头一个钻进厨舱,他边嗅边唤道:“章大勺,你可香死我了,我,梦里头正要洞房花烛哪,就给你这鸡汤面香醒了,我不管,我得吃头一碗,不然便要你赔我个洞房”。

曼城己是吃上了,他闻言哈哈大笑道:“泥鳅,你起晚了,我己经头一个吃着了,今晚上让大有哥陪你睡,嗯,洞房……,哈哈哈——”

江霸随后进了厨舱,听见几人调笑,他伸手接了面碗,也顾不上烫,先凑到嘴边啜了口鸡汤,夸道:“不错,大有,咱们这趟带上你,最对,这鸡汤味儿鲜到家了,大早上能喝几口,浑身都暖洋洋的”。

泥鳅更是夸张,也不管沈西的洞不洞房,趁着几人谈笑的功夫,他己经半碗落肚,长长地呼出口气,才道:“大有哥,秋官和晋占正收渔网哪,我刚瞧见里头,网着个老泥龟,嗯,快赶上你这锅盖大小了,他们正商量咋杀哪……”

沈西听见,赶忙一口喝尽了鸡汤,道了声:“我看看去,这老大的野泥龟,我还没咋见过哪”,他边说边要往外跑。

江霸阻了阻,交代沈西,道:“曼城,你仔细瞧瞧,若是上岁数的,莫让他们杀生,咱们这才刚出瓜洲,吃喝紧够,出门遇贵(龟),这是好兆头”。

章大有也道:“霸爷说的是,咱们养着吧,能活恁大,太不容易了”,沈西应了声“好嘞”,便跑去凑热闹。

果然,秦家兄弟和秋官等,正围看那老泥龟,秦晋卜又和他哥抬起杠来,一个说红烧浓香入味,一个说清汤滋阴补肾,两人斗嘴掐的厉害,秋官哪儿能插进话去。

沈西笑道:“你们莫争了,再耽搁,鸡块儿都得叫泥鳅全造光,霸爷说这老泥龟是吉兆,预示咱们出门就能遇贵人,让好好养着”。

秋官附和道:“就是,这老泥龟,指不定比我奶的岁数还大不少,还是莫要贪嘴得好”。

秦晋卜有些不乐意,他道:“唉,好容易捕着这么大个的,大补啊——”

“补甚补,你小子毛都没长齐,瞧瞧你那脸上,还有没有地儿长那肺风粉刺?”,说这话的是柴旦。

秦家兄弟俩正值青春年岁,满脸的痤疮实在有碍观瞻,原先在家时,秦师婆略通草药,常熬些清凉败血的汤剂,帮哥俩压制。

可自打蜀船出了真州,每日好吃好喝,偏生又没了对症之药,弟兄俩个的红豆迎风便长,众人都有些目不忍视。

听柴旦训话了,秦家兄弟哪还有屁敢放,灰溜溜地躲去厨舱吃面。

沈西不由好笑,忙上前招呼柴旦,他道:“六哥,我有一事相求,恐怕要用上漕运弟兄”。

柴旦点头,道:“好,你说”,当即便止了脚步。

沈西也不耽搁,他从怀里掏出昨晚的画像,捧给柴旦看。

柴旦见是个面生,便问道:“这是哪个?为甚寻她?”

沈西忙将他从闵介处听来的话,以及早前同章大有值守的经过,事无巨细,统统告之。

柴旦听完,沉吟片刻后,才道:“此事可能无果,毕竟耽搁时间有些长了,若是当年事发,即刻着手去寻,必能找到……,我且安排下去,你,和大有,莫要抱太大期望”。

沈西闻言大喜,他留了张画像,其余尽数拿油纸包好,递给柴旦。

柴旦收了,便同江霸商量,且在翠屏洲耽搁半日。

吃完早饭后,柴旦和路江东二人,放下只小舢板,划回了瓜洲,他们寻到漕运分舵,将画像交托,又道若有佟瑛消息,可在沿途南京、安庆、江州、夷陵、岳州、万州、江阳等分舵留讯,若信息核准,寻到此人,亦在留讯处领悬赏。

沈西留在船上,他想着船队每回靠岸之时,便去张贴,虽说未必好使,但是万一奏效,岂非皆大欢喜,他越想越觉得有希望,觉也不睡了,只埋头画像。

秋官、秦晋占和闵介瞧见,便自告奋勇,前来帮忙,可惜秋官和闵介文采尚可,画技实差,章大有连看几张,都道不像,二人只好退而求其次,帮着在画好的像旁添字。

秦晋占却是家学渊源,一笔白描灵动隽秀,毫不逊色于沈西。

朱火顺瞧得连连点头,他看章大有也十分满意秦晋占的画像,不由好奇地问章大有,道:“大有,晋占这画技不错,可知他师从何人?”

章大有还未开口,外头进来的泥鳅己经接嘴,道:“火哥,你是不知,晋占乃是秦家婶子的亲传弟子啊,他五岁开蒙,学的便是这画符、解谶箓”。

朱火顺听得连连失笑,秦晋占腼腆道:“我妈那会儿太忙了,她既要卜卦又要上人家去驱邪,时不时地还得给人看病,没法子才叫我打打下手……”

他话音未落,跟来瞧热闹的秦晋卜,又来拆台,他道:“火哥,我妈纯属偏心,她就瞧我哥有天分,咋不见她教我画符驱鬼呢?”

秦晋占无语道:“你爱学便学呗,妈又不藏着掖着,你啊,就是嘴皮功夫强”。

秦晋卜难得听他哥人前夸奖,不禁有些沾沾自喜,接着道:“说得对,哥你啊,手上功夫还得练,秋官,悄摸告诉你,我哥上船那天送你的姻缘符,最招烂桃花了……”

秦晋占闻言大怒,抬杠可以,毁他清名如同砸他饭碗,如何能忍?当即把笔一撂,撸起袖子便要教训秦晋卜。

朱火顺、章大有等人忙要上前劝阻,沈西却是纹丝不动,淡淡地道:“你们都莫要拦阻,让他们秦家兄弟阋墙,打坏了东西,扣工钱!”

这,哪儿还打得下手?江霸己听见动静,走进舱内,照着秦晋卜的脑袋就是一巴掌,训道:“准又是你小子撩呲的,晋卜啊晋卜,你也十八了,咋就这么没出息,泥鳅同你一般大,我敢让他当小队长,秋官呢,家里快要给他娶媳妇儿了,闵介也十八,知道写书谋出路……”

他越说越气,秦晋占见状,忙扶了江霸坐下,重新拿起笔,埋头继续画像。

秦晋卜也有点臊得慌,他却不敢走,只杵在那儿,听江霸继续教训:“你哥哪儿又得罪了你?在郭集时,你欺负他,来了船上,你还要赢过一头,我看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往后你莫同晋占说话……,你啊你,屡教不改,去,去厨舱剪啰子(螺蛳)去,罚你把那整筐啰子全剪干净!”

小小风波,转瞬无痕,朱火顺见秦晋卜灰头土脸地去了厨舱,不禁好笑,他道:“这两兄弟不闹不亲热,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我大哥、二哥俩从小打到大,我妈只当她眼盲看不见,从不插手,现在他们俩岁数大了,好得能穿一条裤子”。

江霸闻言也笑,道:“晋卜从小叫他妈惯坏了,嗐,不提他,火顺,你那两兄弟,也在漕运上?”

朱火顺颔首,道:“是,原先都在漕运上,后来岁数大了,儿孙家当都有了,便合伙做点小买卖,不过他们俩舞枪弄棒不行,干的活儿和曼城差不离,一个做账房,一个当掌柜,咱们到南京后,应该能见着,到时让他俩请咱们大家伙吃金陵菜,有道葫芦美人肝,霸爷,您定要尝尝看”。

江霸连连道好,泥鳅更是馋的首咽口水,腆脸道:“火哥,我也想尝尝”。

朱火顺笑道:“成,小事一桩,还有松鼠鱼、蛋烧麦、凤尾虾,都不错,到时咱们都尝尝”。

泥鳅点头如捣蒜,秋官也有些好奇,不过他问的是:“火哥,你家大哥、二哥,我们咋称呼啊?金哥?木哥?”

“嘶——”,朱火顺倒吸口凉气,没错,他大哥和二哥的名讳,正是朱金顺、朱木顺,只是金哥、木哥是个什么鬼?若是南京分舵的兄弟们知道“朱门五杰”的头两位,被群半大孩子唤作金哥、木哥,岂不要笑掉大牙?

朱火顺琢磨了片刻,道:“可别,他们都快五十了,大家伙入乡随俗,到时候称他们大掌柜、二掌柜就成”。

错乱漏章催更
返回
指南
快捷键指南
全屏模式
上下移动
换章
加入书架 字号
调整字号
A-
A+
背景
阅读背景
错乱漏章催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