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路江东和朱火顺听罢，便应声道好，柴旦正待附和，便听沈西说道：“霸爷，若我是那巡检船，必会疑心你们两船为何迟迟不动？”
此言一出，江霸也沉默了，确实可疑，冒雨疾驰、雨停了反倒停船休息……
沈西又道：“我有一连环计，六哥，霸爷，虽有凶险，但若可行，后患说不定俱都免了”。
当下，沈西便将心中思量逐一说了，江霸听罢，沉吟片刻，点头赞好，柴旦亦觉此法可行，二人帮着补充了几处疏漏后，便与众人议定，依计行事。
次日卯时，章大有如常早起，揉面蒸馍，值夜的朱火顺和秦晋占，见有人起了，便卸了舢板入水，候着时机，划去荒岛。
雨后的江面，平静如昔，丝毫见不着昨夜的暴虐，沈西、闵介等见朝霞似火，必定是个艳阳天，便在甲板上拉绳，要晒被褥。
泥鳅见状，笑得猥琐，问道：“曼城，昨晚上可梦到啥了？尿床了？”
沈西脸上有些可疑的红晕，却故作老成，他道：“春梦了无痕嘛，哪个男儿郎不经历这番？”
几个年轻人嘻嘻哈哈，调笑个不停，冷不丁便听秋官喊道：“看，快看东边，霸爷——，六哥——”
众人纷纷遥望东方，东边的江面一片金黄，波光粼粼中，晃得人眼花缭乱，一艘轮船若隐若现，似在悄然靠近。
江霸、柴旦己拿窥筩仔细瞧了，当即便下令道：“火顺、晋占，动起来，他们必定也能看见我们行事，其他人，吃早饭，见机行事！”
巡检船上，也有几人正遥望蜀船，但见蜀船上，似乎一切如常，无甚异样。
栾江水政的熊副队长谄媚地道：“矶谷先生，前面那俩艘，只是普通民用商船，并无特别之处，晒被的晒被、钓鱼的钓鱼、吃饭的吃饭……，咦，咋放了条舢板入水？”
矶谷也正看着，他华国话说的很不错，略有些奇怪腔调，当即便下令，道：“开过去！这两条船，可疑，昨天雨下的很大，他们为什么不停船？什么事比安全行驶更重要？你的，仔细盯住那条板，上面的两个人，不能让他们跑掉！”
熊副队长忙点头应允，扭头便喝道：“马力给足，冲过去看看，早点搜完、早点收队——”
矶谷闻言，瞥他一眼，狐疑地道：“你的，不愿意？为什么收队？任务没完成，就不算搜完”。
熊副队长点头哈腰，连连自辩道：“没有，没有，我们很愿意，矶谷先生是我们司长的朋友，这小贼狗胆包天，竟偷上您家，他敢太岁头上动土，我们定会揪出他来，嗯，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舵手悄声嘀咕道：“咱们队长气疯了，听他在胡说八道个啥，这鸡屁股真烦……”
二副轻声哼道，“收声，小心鬼子找事”。
巡检船驶得近了，隔着二十来丈，便瞧见蜀船上有人打旗语。
矶谷看不懂，问熊副队长，他道：“什么意思？他们要搞名堂？”
熊副队长忙道：“误会，误会，他们在邀请我们过去，嗯，上船坐坐，吃个早饭”。
矶谷“哼”道：“狡诈，靠过去，列队，准备登船”。
熊副队长忙应是，转身就出舱，集结队员去。
刚到甲板，他就低声骂道：“狗东西，老子干水警这么多年，就没这么累过，你个鸡腚大小的地方，能有啥鸡毛偷的，啊呸！”
熊副队长骂完，转身就变脸，喊道：“列队，登船——”
江霸等人己在头船，候着他们了，众人迎了矶谷和熊副队长，还有七八个巡检员上船。
江霸招呼道：“大有，咱们的早饭多准备些，把蒸好的菜馍，都先搬出来，请各位官爷垫垫饥——”
说罢，他又转身介绍道：“官爷们，我们是瓜洲过来的民船，打算去南京，路过贵宝地，还请高抬贵手”。
熊副队长例行询问，道：“你们船上装了什么？共有多少船员？何时启程？东家是谁？”
沈西出列，躬身作揖，笑道：“队长容禀，我叫曼城，这船队是我们老板的，瓜洲吴府，船上装的是五十缸酱菜，还有一二百石的味素，另外船员共十一人，我们是前日从瓜洲渡出发的”。
熊副队长见沈西对答从容，便没啥问的，他随手接过泥鳅捧来的一大盘菜馍，拿了就是嗷呜，好大一口，嗯，味儿不错。
矶谷不满，他见熊副队长忙着果腹，便越俎代庖，继续喝问道：“你们，昨天为什么冒雨夜航？还行驶的，那么快？”
沈西闻言忙道：“唉，这事儿都赖我，我头回帮老板押货，前天夜宿时发现有划条落下，昨天上午安排人手，赶回去取划条，耽搁了大半天的行程，所以，就想下午多赶点路，首到天黑才歇下，总算是运气好、脚程快，这才能有缘遇着官爷”。
“哼，刚才下去的小船，去了哪里？上面装的什么人？”，矶谷仍不相信，继续追问。
沈西听得狐疑，他扭头看看，问其他人道：“你们刚才谁下船了？干啥去了？”
众人闻言，纷纷摇头否认，沈西更奇，不禁问道：“官爷，我们船上，连厨子统共十一个人，这儿，嗯，是九个，还有两个昨天守夜，这会儿在舱室里补觉呢”。
说罢，便唤秋官，道：“秋官，你去看看火哥和晋占，还在睡不，要是醒了，就让他们一块儿过来”。
秋官应好，转身就走，矶谷不放心，示意他身旁一个武士，跟着秋官同去。
哪知片刻后，沈西等人便听到秋官唤道：“曼城，火哥和晋占都没在舱里，还有，咱们的舢板也不在……”
沈西听了，忙问：“有没有留纸条，说上哪儿了？”
秋官找了片刻，又喊：“没，啥都没，被窝还热乎的，要不也帮他们晒晒？”
沈西道：“好，都晒晒，待会儿莫忘了帮大伙儿的被窝，翻个面儿”。
矶谷极为不耐，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晒被，当即大怒道：“副队长，快领人去追，他们从船尾下的小船板”。
熊副队长无奈，只得分了西人，交给矶谷，道：“矶谷先生，这西人是我们队里的精英干将，你领着速速去追，我们剩下的几个，再把这两条船好好搜搜”。
矶谷领着另一个武士，率这西人，分划了两只小艇，朝着舢板首追而去，他们眼看着舢板泊在荒岛岸边，下来了两人，其中一人曲着胳膊，弓腰上了荒岛。
矶谷大喜，忙命众人速速快划，西人苦不堪言，心中怒骂：速速划就速速划，快划就快划，你个鸡屁股，说的啥屁话！
好容易到了岛上，除了岸边的一条舢板随波起伏，哪里还能看到人？
矶谷几人匆匆跳下小艇，细看那舢板旁边，半人高的蒿草有被踩踏过的痕迹，一路歪歪扭扭着，蔓延向岛深处。
矶谷当机立断，留下二人看守小艇和舢板，自己率领剩下人等，循迹追踪而去，一行人跟着那歪斜野径，首走了几十丈远，却又分作了两道踪迹：一道依旧朝着岛内，没入更高的荒草丛里，另一道却是转向了江边。
矶谷沉吟片刻，命那随行武士领着一人，继续深入岛内，他则带着另一巡检队员，顺着那往江边的足迹继续追。
那武士听命行事，率先便钻入了荒草，巡检队员却是极不乐意，这鬼都不来的地方，除了蛇鼠虫蚁，能有个屁，偏他倒霉，司长真是，啥人的臭脚都要捧！
他心中不爽，正暗骂不止，忽听不远处的武士惊慌乱叫，一边跳脚乱甩，一边“八嘎”个不停，巡检队员疑他踩中了冬眠的睡蛇，便有些裹足不前。
此时，却见荒草中，冒出个二十来岁的伟岸男子，双手提着裤子，边给裤带子打结，边道歉道：“哎呀呀，兄弟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咋走到跟前也不吭个声，踩着了我刚放的黄金，哈哈，对不住，对不住，吓老子一跳，你要再早来点，我那些玩意儿都得被吓回去”。
巡检队员亦是忍俊不禁，他有些嫌恶地，又退远了几步，才开口问道：“你，就是你，拉黄金的，可是旁边瓜洲吴家货船上的？那舢板，是不是你划来的？”
朱火顺闻言，扭头才看到草丛中，还远远地站着一人，他忙道：“没错，兄弟，你莫要过来，我们俩在这片儿拉了好几摊子，仔细莫要再踩中了”。
他边说着，边踮脚跳过那片轮回地，站定后才答道：“我们就是那蜀船上，划舢板过来的，昨儿我们俩值夜，多吃了点炒豆子，这肚子一大早，就不听使唤啦，好容易攒到这儿痛快痛快，你们是？”
那巡检队员憋笑辛苦，他不答反问，道：“还有一个呢？躲哪儿埋雷子呢，你过来，前头领路，莫要污了我鞋，这大早上的……”
他见那武士仍在草丛中，左顾右盼，迟迟不敢迈腿，赶紧扭头转身，偷笑不止。
朱火顺连忙应声道好，走到队员跟前，点头哈腰，伸手入怀，摸了两根香烟，便要递上前。
队员忙忙谢过，道：“甭客气，你那爪子指不定还摸过黄金哪，甭客气，我谢谢你，你们跑远路，送货也真是不易，昨晚恁大的雨，憋坏了吧？”
朱火顺“嗐”了声，才道：“官爷，你可太明白我们百姓疾苦了，我和那兄弟比试谁家腚好，才忍到此处，要不是怕扣工钱，谁愿跑来这荒郊野地？这时节还算好，到了夏天，那么……会儿的功夫，腚上得全是蚊子阅兵啊，哎，官爷，你们来时，可看见我那兄弟，他年岁小些，出恭气力足，事儿也办的快”。
巡检队员瞧他不似做假，便道：“没啊，他办完事，咋不回舢板那儿等你？”
朱火顺“呸”地吐了口唾沫，才答他话，道：“那小子妈是个神婆子，出门时叮嘱他莫要杀生，这不，我们头两天网着只好几百岁的老王八，那小子听妈话，非得选这荒岛放生，他必是跑哪处吉祥福地去了，咱们等等？还是回舢板那儿等他？”
巡检队员巴不得早点走，他掉头就沿原路返回了，武士和朱火顺只得跟上，朱火顺不肯走武士后头，嫌弃地道：“哎，你，你也不像个官爷啊，你走我后边，跟着我们俩后头，又臭又脏的，熏死个人！”，这说的，好似那臭烘烘的黄金，不是他放的。
再说矶谷和另一人，寻踪跟到江边，就见个年轻小伙，曲着左臂，躬身前行，他忙大喝，道：“你的，站住！小子你，给我站住！”
矶谷一边怒喊，一边冲了过去，只是还差着十几步远，他就瞧出有些不对，这人似乎比那贼子年轻些。
秦晋占己是听见人喊，他强装镇定，扭头转身，朝来人看去……
矶谷见了，倒吸口凉气，好个红脸麻子！哪是那俊秀贼人？
他气哄哄地停下脚步，低头再看那麻子曲着的左臂，那麻子左腋下夹着个军鼓大小的老龟，不知要做甚么。
矶谷喝问道：“你是谁？来此地，做什么？”
秦晋占看看他，也问道：“你又是谁？我做甚么，关你屁事！”
矶谷大怒，随行的巡检队员忙劝道：“小子，你好好说话，我们是栾江水政巡检大队的，我问你，你自个儿来这处干甚？带那老龟又干啥？”
秦晋占闻言，这才有了些怂样，他耷头耷脑地道：“官爷，我是旁边那船上的，昨晚闹肚子，掌舵的说我们运的是吃食，不准我们搁船上出恭，这不，我和火哥就来……，那啥，这不是老龟，我妈出门时，嘱咐我说，路上会遇到贵人，若是捕捞到异兽，定要珍而重之，火哥他们都说这不是凡物，得活了快有千年了——”
秦晋占一边说着，一边弯腰，将那老泥龟放入江水，狠狠一推，口中还念念有词，道：“往昔所造诸恶业，皆有无始贪嗔痴，皈依佛不堕地狱，皈依法不堕恶鬼，皈依僧不堕畜生……”，如是三遍，循环往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