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的阳光穿过礼堂穹顶的彩色玻璃,在铺着红地毯的台阶上洒下斑驳光斑。
光影在地面缓缓游移,像是被切割成碎片的记忆。
林昭站在后台,手指无意识着西装内袋里的U盘——金属外壳边缘有些毛刺,硌得掌心微微发痒。
里面存着两段关键视频:一段是上周暴雨天他给外卖员老陈做心肺复苏的监控录像,另一段是张浩然父亲公司那起医疗事故的尸检报告扫描件。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胸腔起伏间能感受到衬衫领口勒住脖颈的紧绷感。
“听证会现在开始。”主持人的声音通过话筒传来,带着电流特有的嗡鸣。
林昭深吸一口气,推开后台门。
礼堂里坐满了人,前排是校领导和教授,中间是各系学生代表,后排甚至挤着举手机首播的校外网友。
空气里浮着淡淡的香水味与汗水混合的气息,偶尔有低语和键盘敲击声此起彼伏。
张浩然正坐在第二排,听见脚步声转头,喉结动了动,指尖在膝盖上敲出急促的节奏——那是他紧张时的老毛病,林昭记得大一解剖课他第一次摸尸体时也是这样,当时还把福尔马林弄洒了一地。
“首先,请当事人陈述情况。”主持人话音刚落,张浩然“唰”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我反对!林昭不过是个挂科三次的废物,凭什么以‘医生’自居?”他攥着发言稿的手青筋凸起,“上学期内科考试他才考了43分,连正常人体解剖图都画不全,这种人有什么资格参与医疗相关讨论?”
礼堂里响起零星议论,像是风吹过枯叶的声音。
林昭走到发言席,掌心抵着冰凉的桌沿,目光扫过张浩然发红的耳尖——这小子故意选了件熨得笔挺的白衬衫,领口扣到最上面一颗,像只开屏的孔雀,却掩饰不住从衣领下渗出的汗渍。
“医生不是靠分数定义的。”他声音不高,却像根细针戳破了嗡嗡的人声,“是靠是否真正救人。”
张浩然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你救人?上周那个醉汉要是死了怎么办?”
“那我现在带他来。”林昭朝台下招了招手。
穿蓝色外卖服的老陈从侧门进来时,礼堂里响起抽气声。
他左胸还缠着纱布,但腰板挺得笔首,手里攥着个皱巴巴的塑料袋——林昭认得,那是上周他送完餐顺手给老陈买的热粥装过的袋子,塑料膜上还沾着几粒米粒。
“我是11月15号晚上十点在仁和路突发心脏骤停的。”老陈的声音带着东北口音的沙哑,“要不是小林子……”他转头看向林昭,眼眶突然红了,“当时我都摸不着心跳了,他跪在雨里给我做胸外按压,按得我肋骨生疼,可就是这疼劲儿,把我从阎王爷那儿拽回来了。”他举起塑料袋里的急救记录单,“医院大夫说,按压频率每分钟100次,深度5厘米,跟教科书上写的一模一样。”
投影仪亮起时,林昭把U盘插了进去。
监控画面里,暴雨砸在地面溅起水花,他的外卖箱倒扣着垫在老陈头下,双手交叠按在老陈胸口,动作快得像钟摆。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混着泥浆在红砖地上汇成细流。
观众席传来此起彼伏的“哇”声,有医学生掏出手机对着屏幕记笔记,周教授扶了扶眼镜,指尖在膝盖上打着节拍——那是在数按压频率。
“这段视频里,林昭在电除颤前用手电筒照了患者瞳孔。”周教授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少见的激动,“这是判断是否存在脑疝的关键步骤!很多规培医生都做不到这么细致。”
张浩然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他盯着屏幕里那个浑身湿透的外卖员,忽然想起三天前在食堂,他把林昭的饭卡拍在桌上嘲笑“学渣就该送外卖”时,对方也是这样平静的眼神——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水,任他怎么扔石头都激不起大浪。
“张同学,你说医生不需要动手,只需要开单子。”林昭的声音突然冷下来,“那你知道吗?你父亲公司旗下的仁安诊所,去年因误诊导致两名建筑工人急性肾衰死亡。”他点开第二段视频,尸检报告上的死亡原因在投影屏上放大,“肌酐值680微摩尔/升时没有及时透析,拖到820才送医,这叫‘不需要动手’?”
礼堂炸了锅。
有学生举着手机对张浩然拍个不停,后排传来“原来他爸的公司草菅人命”的低语。
张浩然的白衬衫后背洇出深色汗渍,他猛地站起来,椅子“哐当”倒在地上:“你……你怎么会有这个?”
“因为我是医生。”林昭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却重重砸在每个人心上,“医生要救的,不只是躺在病床上的人。”
周教授推了推眼镜,翻开面前的文件夹:“经校学术委员会核查,林昭同学在急救事件中操作规范,符合《2023版心肺复苏指南》要求。”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张浩然煞白的脸,“张浩然同学存在不实举报、侮辱同学行为,给予记过处分,撤销本年度国家奖学金资格。林昭同学授予‘特别贡献奖’,并受邀参与校医院急救培训项目。”
掌声如潮水般涌来。
林昭望着台下晃动的人头,忽然想起老阁主常说的“医道如灯”——此刻这盏灯,似乎真的照穿了些什么。
他摸了摸内袋里的老阁主照片,轻声说了句“我不是为了荣誉”,便穿过侧门离开礼堂。
夜风卷着梧桐叶扫过出租屋楼道时,林昭正用钥匙捅生锈的门锁。
铁锈碎屑落在指缝间,带着一股陈旧的腥气。
门开的瞬间,他就闻到了那股若有若无的檀香味——和青囊阁后山百年古檀的气味一模一样,那种温暖而沉静的气息让他心头一震。
低头,脚边躺着个黑色信封,没有邮票,没有地址,只在封口处压着枚带血渍的指纹。
那血己经干涸,呈现出暗褐色,像是某种无声的警告。
他蹲下身,指甲挑开封口。
里面是张打印的暗网页面截图,标题用猩红字体标着“血瞳榜·黄金任务”,照片里的自己正在给老陈做心肺复苏,悬赏金额明晃晃写着“800万美元”。
楼道声控灯突然熄灭。
黑暗中,林昭盯着屏幕上跳动的“黄金级”三个字,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他摸到信封最底层还有样东西,冰凉的金属触感——是枚刻着“瞳”字的黑色徽章,在手机冷光下泛着幽蓝。
“看来,游戏要升级了。”他对着黑暗轻声说,指尖轻轻划过徽章边缘的毛刺。
远处传来外卖平台的提示音,“您有新的订单”,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