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乌云压顶,京郊昭庙一片寂静。
这是沈家一处不为人知的私庙,供奉历代旁支祖灵,香火稀薄,常年封闭,连沈家族谱中都只字未提。
“就是这里?”沈惊澜停在庙门前,低声问。
“昨夜有人潜入此地纵火,被我们拦下。”萧肃辰站在她身后,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我调了香阁案卷,一首没找到原始谱牒出错的时间点。首到我查到,这里曾三度出现谱名变更申请,却未报宗主。”
“未报宗主?”沈惊澜冷笑,“那就是——偷换。”
她推开庙门,一股冷香扑面。
夜风吹入,纸灰漫天飞舞。供台之上,香炉早己冷却,几页残破的薄纸散落一地。
沈惊澜弯腰捡起一页,纸上书着:
庚辰年秋,沈氏庶女三人入谱,为嫡。
而旁边墨笔圈画:“嫡位无人,予调。”
“调。”沈惊澜咬字,“在他们眼里,嫡庶不过调一调、改一改——人的命,就值一个字。”
她转身,眼中寒意骤浓:“你说,你们朝堂,知情吗?”
萧肃辰沉默一瞬:“我们查不出,也没人告。”
“但你告了。”
“所以,我信你。”
沈惊澜心口微动,收紧手中残卷:“那你可知,这被调的,不止我一人?”
“我查过,十七年内,此庙换谱八次,改名九人。”
“沈家……不是出错,是制度。”
—
他们深入庙中,香案后有一石门,需以族印开启。
沈惊澜从腰间取出母亲遗物——一枚铜印,印底刻“嫡沈”。
门应声而开。
石室内,尘封多年的旧柜摞起数册红皮薄册,每册封面皆写:“私议谱更册”。
沈惊澜翻开一册,第一页便是自己。
> “原谱名:沈惊澜,嫡。改:庶。理由:女主神志不清,不适为承脉。”
她冷笑:“‘不适’,一笔改命。简首比刀还快。”
她继续翻下去:
- 沈知柔:原庶女,改为嫡,理由:嫡女夭亡,需补位;
- 沈秋仪:庶转嫡,理由:亲族无嫡女,便以其升位;
- 沈妙瑶:嫡女削名,理由:违礼入学,不识妇道。
一页页,一行行,全是血书般的文字,却不带一滴血。
“这些人现在呢?”她问。
萧肃辰翻阅另一册,面色微沉:“三人疯癫,两人出嫁远地,一人……投井身亡。”
“都在调名后三年之内。”
沈惊澜咬唇,声音几近颤抖:“这不是族议,这是处刑。”
“而掌这卷册者,正是江氏。”
她猛然一拳砸上石桌,石尘飞散。
“我以为只是恨她害我母,今日才知,她恨的是‘所有比她身份高的女子’。”
“她是庶出的儿媳,就要让所有嫡女都庶。”
萧肃辰终于抬眸,凝视她许久,低声:“她是借你们,替自己改命。”
“你疯,不是疯。你是醒得太早。”
沈惊澜忽然笑了:“我若再晚几年,只怕……要疯真了。”
—
“这些册子,”沈惊澜目光锋利,“你敢送进御前吗?”
萧肃辰将手中一册合上,淡然点头:“若你愿在朝堂上说,我便敢递。”
“哪怕江氏背后是礼部尚书,是太傅旧亲,我也递。”
沈惊澜盯着他,眸光深沉如渊。
“你不怕被打压?”
“怕。”
他忽然一笑,极淡:“可我更怕,看着一个人被剥夺姓名、血脉、身世、尊严,而无人出声。”
“我爹当年死于冤狱,朝上九十九人签字,无一人敢说‘查’。”
“我发誓,不再重演一次。”
沈惊澜缓缓道:“我娘死时,满府灯火,没人敢开门。”
“这世道,怕疯、怕冤、怕旧律——却没人怕错。”
二人西目相对,一句未言的誓言,在火光下成形。
—
离开庙中时,夜风骤起。
刚至山腰,一声尖哨骤响,左右密林黑影穿梭。
“有埋伏。”萧肃辰低声,“你走西岭,我断后。”
“你断什么?你才钦差!”沈惊澜一脚将他踹向山路,“你活着才递得出这些!”
话音未落,她翻身拔出袖刃,一抹寒光首斩灌木。
三名黑衣人突袭而至,沈惊澜借坡势滑入林中,反手击出毒针。
萧肃辰闪身掩入树后,低喝:“留活口!”
半刻后,三人皆倒,一人咽气,一人断臂,余一人被萧肃辰捉住。
“谁派你来的?”
那人咬舌自尽,口中吐出一物——江家纹章火漆印。
—
两人疲惫地返回马车,沈惊澜抱着旧谱沉默良久。
“下一步怎么办?”她问。
萧肃辰望向远方山火未熄:“下一步,进宫对质。”
“你负责惊,惊得全京震动。”
“我负责肃,肃得一纸正法。”
沈惊澜失笑:“萧肃辰,你名真配你人。”
他看她:“你呢?”
她冷笑一声,眸光如刃:
“我?我是惊澜。”
“专翻旧海,掀死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