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雪后的京城街道覆着薄冰。班杰明裹紧貂绒披风,怀抱着未完成的新画作匆匆赶路,冷不防被一道黑影拦住去路。抬头时,正撞见福尔康面无表情的脸,对方玄色锦袍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粒,眼底却烧着团幽蓝的火。
"把玉瑶成婚时画的副稿给我一份。"福尔康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伸手时袖口滑落,露出腕间被狼毫划破的结痂——那是新婚夜他在书房发疯时留下的印记。
班杰明后退半步,抱紧怀中画筒:"福大爷,公主特意叮嘱过,这幅画......"
"我只要副稿。"福尔康突然逼近,身上的檀香混着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他死死盯着班杰明胸前晃动的西洋怀表,那表链上挂着的玉坠,竟与玉瑶常戴的那枚有七分相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每次作画都会留底,就连当初给令妃画的观音像,都藏了三份。"
寒风卷起街角的枯叶,班杰明望着对方通红的眼眶,突然想起初见时那个意气风发的御前侍卫。那时的福尔康总爱站在玉瑶身后,眼神里藏着和福康安如出一辙的炽热。"为什么?"他忍不住问,"即便有了画,又能改变什么?"
福尔康的喉结剧烈滚动,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昨夜他又梦到玉瑶,穿着嫁衣对他笑,可当他伸手去抓,人却化作漫天飞雪。"我只是......"他声音发颤,捡起脚边一块碎冰捏在手里,看寒气顺着指尖蔓延,"想留个念想。"
班杰明沉默良久,终于解开画筒系带。泛黄的宣纸展开,上面是玉瑶掀盖头的瞬间——红烛摇曳的光晕里,她垂眸浅笑的模样被永远定格。福尔康伸手去接,却在触到画纸的刹那猛地缩回,仿佛那是块烧红的烙铁。
"她现在很幸福。"班杰明将画塞进他怀里,蓝眼睛里满是叹息,"富察府每天都飘着笑声,福康安把江南进贡的糖霜全搬进了新房,说公主爱吃甜的。"他故意说得轻快,却见福尔康的脸色愈发苍白,握着画的手开始不受控地颤抖。
远处传来孩童的嬉闹声,几个小太监举着糖葫芦跑过。福尔康望着画中玉瑶鬓边的珍珠流苏,突然想起那年在御花园,她被蜜蜂追着跑,发间的绒花掉在他脚边。他弯腰去捡,却被她回头一笑晃了心神。
"告诉她......"他将画纸折成西折,小心翼翼塞进袖中,声音轻得像是说给自己听,"漕运的事我办妥了,江南的绣娘新制了百子千孙被面,我......我托人送进富察府了。"话未说完,他猛地转身,靴底踩碎薄冰的脆响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班杰明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从怀中掏出另一幅画。那是昨夜加急赶工的——玉瑶倚在福康安肩头,两人在雪地中堆着雪人,身后是挂满红灯笼的富察府。他用朱砂细细勾勒玉瑶裙摆的褶皱,突然听见街角传来熟悉的马蹄声。
抬头时,正看见福康安骑着踏雪乌骓经过,怀中还抱着个精致的食盒。见他在作画,这位新任驸马爷笑着扬了扬手:"画得不错!等开春了,我和公主去西山看梅,你也来!"
寒风卷起画纸边缘,班杰明望着雪地上渐渐淡去的两行马蹄印,终于将未完成的画小心卷起。紫禁城的角楼在远处若隐若现,他突然觉得,有些故事就该封存在画布里,让时光为它们镀上温柔的滤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