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卖黄豆的青年
1985年在海滨城市----鹏城那充满烟火气的东部关外地区，热闹喧嚣的集市上，人来人往，嘈杂的叫卖声、谈笑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片独特的市井交响。就在集市的一角，一个长相俊朗的青年正静静地蹲坐在一个略显破旧的小凳子上。他有着古铜色的健康肌肤，那是长期在阳光下劳作留下的痕迹，脸上轮廓分明，浓眉下的双眼深邃而又带着几分落寞。
这个青年名叫河明，是附近村子里的一个朴实小伙。他的面前，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两箩筐颗粒的黄豆，在阳光的照耀下，黄豆泛着淡淡的光泽。以往，河明来到集市，虽说也不是那种会大声吆喝的人，但也会积极地向过往的人介绍自已的货物。可今天，他却只是呆呆地坐着，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对周围的热闹充耳不闻，仿佛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
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了昨天晚饭过后。昏暗的灯光下，妻子张燕坐在床边，双手不停地揉搓着衣角，神色犹豫又带着几分坚定。沉默许久后，她终于抬起头，看着河明说道：“河明，我想回京城了。”这句话就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河明的心中激起了千层浪。
张燕的父母当年响应号召，下乡插队来到了鹏城。在那段艰苦的岁月里，河明的爷爷对这对来自京城的年轻夫妻关怀备至，两家的情谊也在这相互扶持中愈发深厚。为了让这份情谊延续下去，也为了给两个孩子的未来一份保障，年仅13岁的张燕和14岁的河明在双方父母的见证下订下了娃娃亲。时光匆匆，在张燕18岁那年，命运却对她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她的父母相继因病离世。临终前，他们最大的牵挂就是张燕。为了让女儿在这世上还有依靠，他们仓促地为河明和张燕举办了婚事。由于两人都还未到法定结婚年龄，这场婚礼仅仅是在村里摆了几桌酒席，邀请了亲朋好友，简单而又质朴。从那以后，张东燕便成了河明名义上的妻子。
成婚后的第三年，在张燕21岁这年，一份改变无数人命运的文件打破了双排村原本的宁静——国家出台了知青返乡的政策。当这个消息传到村子里时，张燕的心中泛起了波澜。京城，那是她阔别已久的家乡，那里有她童年的回忆，有她曾经熟悉的一切。这些年，她虽然在河明家受到了无微不至的照顾，但对家乡的思念却从未停止过。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她终于鼓起勇气，向河明说出了自已的想法。
河明听到张燕的话后，心中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他舍不得张燕离开，这些年的相处，他早已习惯了她的存在，在他心里，张燕早已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可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已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却始终没有真正享受过城市生活的妻子，他又怎么忍心让她继续跟着自已在这穷乡僻壤里，日复一日地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呢？那一晚，河明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月光透过破旧的窗户纸洒在床前，他望着天花板，心中满是纠结与无奈。
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进屋子时，河明做出了决定。他把这些年辛苦积攒下来的钱，小心翼翼地从箱子底拿出来，还有那些珍贵的票据，一起郑重地交到了张燕的手中。这些钱和票据，凝聚着他这些年的心血，也是他能为张燕做的最后一点事了。
张燕接过河明递来的钱和票据，手忍不住微微颤抖。看着眼前这个憨厚朴实的男人，她的心里五味杂陈。回想起父母离世后的那段黑暗日子，是河明一家向她伸出了援手，给予她温暖和关怀。河明对她更是尊重有加，这么多年来，即便他们是夫妻，河明也从未对她有过任何越界的举动，她在河明心中，一直是那个需要被呵护的姑娘，也正因如此，她依旧是黄花大闺女。如今，她却要离开这个对她恩重如山的男人，回到自已的家乡，这让她的心中充满了愧疚和不舍。
清晨的曙光，轻轻地洒在双排村的土路上，泛起一层淡淡的金黄。河明早早地起了床，昨晚几乎一夜未眠，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整个人却格外清醒。他知道，今天是张燕离开的日子。
院子里，张燕的行李早已收拾妥当，一个简单的布包，装着她为数不多的衣物和一些珍贵的回忆。河明走到张燕面前，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他只是默默地提起行李，示意张燕跟着他走。
一路上，两人都沉默不语。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在寂静的清晨里，显得格外清晰。偶尔有几声鸟鸣，打破这份宁静，却又很快归于平静。
到了村口，开往镇上的大巴车已经停在那里，发动机发出低沉的轰鸣，仿佛在催促着人们启程。河明把行李递给张燕，双手紧紧地握住她的肩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一眼，饱含着他所有的不舍和眷恋。
“路上注意安全，到了京城给家里……给我来个信。”河明的声音有些沙哑，努力压抑着内心的痛苦。
张燕微微点头，眼眶早已，她想说些感谢的话，或者是安慰河明的话，可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转身登上大巴车，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透过车窗，看向车下的河明。
河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大巴车。随着大巴车缓缓启动，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车窗里张东燕的身影。直到大巴车渐渐远去，变成一个小黑点，消失在路的尽头，他依然久久地伫立在那里，仿佛一尊雕像。
心中那难以接受的痛，如潮水般汹涌而来。河明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波澜。他知道，张燕回到京城，或许会有更好的生活，这是他希望看到的，尽管这意味着他要独自面对这份离别之苦。
许久，河明缓缓睁开眼睛，眼神中多了几分坚定。他转身回到家中，挑起那两箩筐黄豆，迈着沉重却又坚定的步伐，朝着镇上的集市走去。
集市上依旧热闹，人来人往，叫卖声此起彼伏。河明找了个角落，放下箩筐，开始售卖他的黄豆。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大声吆喝，只是默默地坐在那里，等待着顾客的光临。每当有人询问黄豆的价格，他才会抬起头，简单地回答几句，眼神中却依然透着一丝落寞。
在这喧嚣的集市中，河明的内心却仿佛一片寂静的荒野。他的思绪，始终围绕着张燕，默默地祝福着她，希望她在京城一切安好。而他自已，也将在这熟悉的土地上，继续生活下去，带着那些美好的回忆，勇敢地走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