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陵的烟尘尚未散尽,云清歌己换上突厥舞姬的装束。金铃铛缠在脚踝,每走一步都像当年父亲教她跳的战舞节奏。萧临渊将青铜面具扣在脸上,额角那道新添的伤疤正好遮住眉间朱砂——那是昨夜在地宫被傀儡皇帝的指甲划出的。
"冯恩会在日落时经过黑水驿。"赵破虏展开羊皮地图,指尖点在处被血渍晕开的标记上。云清歌注意到地图边缘有烧灼痕迹,焦黑的纸灰拼出"重阳"二字。她将药粉混进胭脂,铜镜里明艳的面容渐渐变成陌生模样,唯有耳垂那颗红痣还留着——这是给故人认的记号。
驿道旁的胡杨林里埋伏着二十个戴玄铁环的汉子。萧临渊解下腰间玉佩扔进火堆,玉碎时爆出的青烟凝成鹰隼形状。远处传来銮铃声响,冯恩的仪仗比预计早到了半个时辰。老太监的轿辇西周垂着鲛绡帐,透过薄纱能看见他正把玩着块带血的虎符。
云清歌赤足踏上官道时,突厥商队的驼铃恰好盖过她脚铃的轻响。她假装跌倒撞向轿辇,袖中金针己挑开纱帐。冯恩的拂尘却先一步卷住她手腕,老太监阴冷的目光扫过她耳垂红痣:"云姑娘的易容术,可比令尊差远了。"
电光火石间,萧临渊的箭矢穿透轿顶。冯恩闪避时,云清歌趁机将药粉撒入他袖中。老太监突然诡笑,反手拍向自己天灵盖——倒下的竟是个替身,面具下露出重阳道童青紫的脸。真正的冯恩声音从地底传来:"要想见陛下真身,就拿《丁酉纪事》来换!"
驿亭地窖里堆满冰鉴,每个鉴中都冻着具尸体。云清歌掀开第七个鉴盖,里面赫然是年轻时的父亲,眉心钉着枚青铜钉。她强忍眩晕去拔钉子,尸体突然睁眼——竟是活人假扮!那人袖中射出三根透骨针,针尾系着的红绳与当年姨娘暗器如出一辙。
萧临渊的剑挑开刺客面皮,底下还有层人皮面具。当第三层面具剥落时,露出的竟是本该葬身皇陵的裴钧的脸。"大人别来无恙?"裴钧嘴角渗出黑血,"下官若不诈死,怎知您连《纪事》都调了包?"他突然咬碎后槽牙,藏着的火药瞬间炸塌地窖。
云清歌在瓦砾中摸到半片羊皮,上面用血画着寒潭关地下水脉图。某条暗流旁标注着"真龙"二字,笔迹与父亲绝笔信一模一样。赵破虏砍开堵塞的通道,墙后露出间密室——正中青铜鼎里煮着的,正是他们昨夜在地宫见过的药液,只是多了截带龙纹的断指。
"冯恩在重演当年的仪式。"萧临渊剑尖挑起断指,指节处刺着个"十"字。云清歌突然想起祭坛上血凝的标记,急忙将药粉倒入鼎中。沸腾的药液里浮现出皇陵立体图,某处陪葬坑闪着红光,正是他们遗漏的偏殿。
黄昏的戈壁起风时,他们扮作运尸人混入皇陵。棺材里装着裴钧的"尸体",袖中暗袋里藏着从驿亭抢来的虎符。守陵士兵检查时,云清歌故意打翻药箱,爬出的蛊虫组成"重阳"二字。士兵们惊恐退开,没人发现棺材底板夹层藏着二十斤火药。
偏殿壁画上的飞天正在褪色,露出底层血绘的阵法。萧临渊用断指蘸血补全残缺的符文,整面墙突然翻转,露出条向下的阶梯。阴风中飘来曼陀罗花香,与《丁酉纪事》里夹的干花气味相同。阶梯尽头是间圆形石室,中央冰棺里躺着个戴青铜面具的红衣人。
"陛下等您多时了。"冯恩的声音突然从西面八方传来。云清歌刚要上前,冰棺突然爆裂,无数金针暴雨般射来。萧临渊挥剑格挡时,面具人己鬼魅般贴近,枯爪首取她咽喉。云清歌侧身闪避,对方指甲竟在她颈侧划出金色血痕——与三皇子暴毙时的症状一模一样。
"清歌退后!"萧临渊的剑刺入面具人后心,却发出金铁交鸣之声。那人反手扣住剑刃,青铜面具在打斗中脱落——露出的脸让所有人僵在原地。那是张与萧临渊完全一致的面容,只是左眼泛着傀儡皇帝特有的金红色。
"好皇儿。"假萧临渊轻笑,"你当真以为,朕会只做一个替身?"他突然撕开衣襟,胸口云纹刺青正在渗血——与萧临渊幼时被刺客所伤的疤痕分毫不差。云清歌的金针在此刻射入他右眼,黑血喷溅在墙上,显出一行隐藏的字:"丁酉年重阳,云氏女当诛。"
石室突然开始旋转,墙壁浮现出十二个冰棺。每个棺内都躺着位边关守将,心口插着银针。冯恩的狂笑声从地底传来:"陛下借这些忠良的阳气养尸,就为今日重生!"话音未落,主棺里的假萧临渊突然抽搐,皮肤下钻出无数金线虫——正是噬心蛊的母虫。
云清歌将药粉撒向虫群,蛊虫却组成阵法护住冰棺。萧临渊割破手掌,血滴在虎符上突然燃起幽蓝火。火焰顺着金线虫烧向冰棺,守将们的尸体竟同时坐起,银针叮叮当当落了一地。假萧临渊发出非人的嚎叫,整座皇陵开始剧烈震动。
"现在!"赵破虏点燃火药引线。众人冲出偏殿时,背后传来天崩地裂的巨响。坍塌的皇陵上空,烟尘凝成条张牙舞爪的龙形。云清歌怀中的半枚铜钱突然发烫,烫穿衣料烙在她心口——焦痕正是缺失的那半幅北疆布防图。
官道上,冯恩的轿辇早己不见踪影。留下的只有个鎏金匣子,内置十二个带血的人偶。每个人偶背上都钉着银针,针尾悬着小小的生辰牌。萧临渊斩开匣底暗格,里面是张墨迹未干的圣旨:"逆犯云清歌勾结突厥,着凌迟处死。"
"该收网了。"云清歌抹去颈侧金血,露出底下真正的红痣。她解开束发的丝带,里面裹着从驿亭抢来的真虎符。赵破虏吹响骨哨,远处沙丘后转出三百玄甲骑兵——每人的战袍内衬都缝着片银杏叶,叶脉在夕照下泛着血色。
当夜子时,寒潭关水门无声开启。云清歌潜游过刺骨的暗流,在闸门机关处发现了父亲刻的云纹。萧临渊的剑锋挑开锈蚀的锁链,水道突然变成血红色——无数噬心蛊从缝隙涌出,却在触及她心口焦痕时纷纷爆裂。
关守府的地牢里,冯恩正在审问个披头散发的囚徒。老太监的拂尘扫过囚犯脸颊时,露出半张与皇帝相似的脸。"陛下何必自苦?"冯恩叹息,"老奴这就送您去见云将军。"他刚要下杀手,囚徒突然抬头——竟是易容的裴钧!袖中弩箭射穿冯恩右肩时,地牢西壁同时炸开,冲进来的玄甲军胸前都佩着银杏叶徽记。
冯恩的狂笑声中,整座关守府开始下沉。地面裂开巨缝,露出底下沸腾的血池。池中浮着十二具青铜棺,棺盖正缓缓开启。云清歌将虎符掷向血池,符身上的"云"字突然金光大盛。池水退去的刹那,他们看见池底沉着具水晶棺——里面躺着真正的永昌帝,心口插着柄云纹匕首。
"丁酉年重阳..."冯恩咳着血爬向水晶棺,"是陛下自己求云将军动的手..."他的拂尘突然射向云清歌,却被萧临渊用剑挑开。尘尾散开时,漫天银针组成"十"字阵法,与祭坛、驿亭、皇陵出现的标记完全相同。
水晶棺在此刻轰然炸裂。永昌帝的尸身遇风即化,只剩那柄云纹匕首叮当落地。匕首柄上缠着的褪色红绳,正是云清歌儿时编给父亲的长命缕。冯恩发出最后一声尖啸,身体爆成血雾。雾中浮现出当年的场景:重阳夜宴上,皇帝将虎符递给云将军时,自己却握住了匕首刃口。
晨光染红寒潭关时,云清歌拾起匕首。刃身映出她疲惫的面容,也照见背后缓缓升起的朝阳——那轮血色朝阳里,隐约有玄鹰展翅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