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槐噬双生
更深露重,林晚月后颈的槐叶胎记突然蜷曲如虫。
她盯着镜中自己的瞳孔,发现虹膜正在裂开——左边是清澈的棕褐,右边却泛着槐树叶的幽绿。腹部的皮肤下,槐胎的轮廓愈发清晰,那些凸起的脉络正沿着肋骨向上攀爬,像要在她胸腔里重新长出棵歪脖槐。
“姐姐心跳得好快。”
妹妹的声音从脊椎深处传来,林晚月惊恐地看见自己的右手不受控地摸向腹部,指甲抠进皮肤时,渗出的不是血,是带着槐香的乳白树胶。镜中倒影裂成两半,左边是她苍白的脸,右边是妹妹腐烂的半张脸,共用一张嘴微笑。
“该给槐胎喂血了。”
右手指尖长出细长的根须,扎进左臂静脉的瞬间,林晚月听见骨骼发出“咯咯”的断裂声。她看见自己的影子从地面站起,那具由树胶和人皮拼成的躯体张开嘴,吐出的不是话语,是密密麻麻的槐刺虫——每只虫子的背甲上都映着母亲偷换喜服的瞬间。
“淑兰偷了我的新郎,你偷了我的重生机会。”
妹妹的声音混着虫鸣钻进耳道,林晚月感觉有树根在耳鼓里疯狂生长,刺破鼓膜的剧痛中,她看见19年前的场景:母亲抱着襁褓冲进槐树洞,身后的阿秀穿着染血的喜服,手里攥着半片从妹妹脐带上扯下的槐树叶。
“你的血里有我的诅咒,我的肉里有你的根须。”妹妹的手从林晚月腹部钻出,掌心托着颗跳动的槐芯,“我们要一起变成树,这样就永远不会分开了。”
槐树在院外发出骨骼摩擦般的声响,林晚月被根须拖到树下时,看见母亲被钉在树干上——人皮符纸己全部燃烧,露出下面布满槐纹的皮肤。那些纹路正在母亲体内生长,将她的脏器逐个转化为树胶凝成的果实。
“晚月...用银锁刺我心脏...”母亲的嘴被树根撑开,呕出的树胶里裹着半枚银铃,“我早就该和阿秀一起死在二十年前...”
剧痛从后腰传来,林晚月低头,看见自己的脊椎骨正从皮肤下凸起,每节椎骨都变成了槐树枝桠的形状。妹妹的脸从她右肩探出,舌尖舔过她渗血的胎记,树胶所到之处,皮肤迅速皲裂,露出里面盘根错节的根系。
“看,娘的心脏是颗槐果。”妹妹抠开母亲的胸腔,取出颗滴着黑血的果实,果皮上隐约印着“陈秀”二字,“当年她用这颗果子骗新郎说我死了,其实我早就钻进了她的子宫...”
槐树叶突然化作锋利的刀片,割开林晚月的手腕。她的血滴在槐果上的瞬间,整个树冠开始沸腾,血色喜帐从天而降,将三人裹进粘稠的树胶里。林晚月感觉有无数张嘴在啃食她的皮肉,那些都是被阿秀吞噬的“新娘”,此刻正借她的身体重生。
“双生芯,三魂祭,槐木成棺娶双妻。”
妹妹用树胶在林晚月眼皮上写下往生咒,她被迫睁开眼,看见槐树深处的终极幻象:
阿秀穿着双生嫁衣端坐在槐芯 throne(王座)上,左边是母亲腐烂的半身,右边是她正在异化的躯体,三人的脊椎被根须串成一体,形成棵结满人头果实的巨槐。而树下跪满了陈家历代女子,她们的后颈都插着红梅簪,正用剪断的脐带为槐树施肥。
“原来我们都是槐树的养料...”林晚月的舌头己变成槐叶形状,说出的话化作纷飞的虫群,“你根本不是我妹妹,你是槐树长出来的恶念...”
银锁突然发出濒死的嗡鸣,林晚月拼尽全力握住它,刺向共享的心脏位置。妹妹的惨叫声中,她们相连的胎记炸开,溅出的不是血,是混着婴儿骸骨的树胶。母亲的虚影最后一次抱住她们,将染血的庚帖塞进槐果裂缝:
“对不起,阿秀,对不起,晚月...”
槐树在剧痛中疯狂颤抖,所有根须同时缩回地下。林晚月摔在满是虫尸的泥土上,看见自己的腹部裂开道缝隙,掉出颗裹着红喜帕的槐种——那是阿秀最后的执念。她抓起银锁碾碎石种,听见井水里传来无数女声的合唱,那是被解放的陈家女魂灵。
黎明的第一缕阳光刺破树冠时,母亲的身体化作万千槐树叶,每片叶子上都刻着“赎罪”二字。林晚月摸着后颈新生的皮肤,那里只剩下道淡淡的疤痕,形状像极了被剪断的脐带。
她蹒跚着走出荒村,背后的槐树发出哀鸣,却再也没有伸出挽留的枝桠。当晨雾完全散去时,她看见自己的影子里终于只剩一个轮廓,而掌心躺着的银锁,不知何时刻上了新的纹路——那是两棵相互依偎却又各自生长的槐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