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是个颇为自负的人。
明明容貌和才华都比不上宝玉的十分之一,贾政看宝玉再怎么不爽,一见贾环都能释怀,但他偏偏觉得自己与宝玉不差毫分。
但就是这份自负在今天救了他。
被贾政身边的小厮押到正房时他还纳闷自己犯了什么事,听到是责问彩云同他有染,他反而松了口气,昂首道:“我又不是宝玉,但凡是个女的我都要亲香。那丫头我没碰过她。”
贾母先呵斥道:“混账,长辈面前大吵大嚷是不孝,言语间对兄长没有一点敬畏是不悌。你这样子,可懂孝悌两个字怎么写吗?”
贾环告了罪,低声嘟囔道:“反正我就是一根汗毛都没碰过她,老太太老爷不信,尽管去验。”
王夫人坐不住了,一拍桌子冷声道:“那彩云一天到晚往你屋子里钻,我不信你们两个之间清清白白。”
贾环不屑道:“她是丫鬟,我是主子,她过来服侍我巴着我讨好我,那都是天经地义的。怎么就必须是我同她有些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我还看不上她呢。”
他本来在心底就有点看不上彩云,觉得不过是个丫头,两个人平常虽有点瓜葛动手动脚的,但因为贾环心中膈应,没走到最后一步。当
着家中长辈的面,他更是不肯坦诚两人之间有情,只一味揪着两人没成事一点不放。
他只梗着脖子强撑面子道:“我是公府的公子哥,什么名门闺秀不能配我,我还没那么没见识,把精力全勾在一个小丫鬟身上。”
他这回倒是学乖了,没首接说出宝玉的大名,但字字句句都是在阴阳宝玉。
王夫人气急败坏,贾政却赞许点头:“这话说的有见识。你若果真还能像这般知礼,日后我自会寻了好亲事给你。先滚吧。”竟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了。
等他一溜烟撒腿跑了,贾政又道:“至于宝玉房里是否还有其他丫鬟同他有事还需慢慢查访。尤其是之前从他房里出去,到几位小姐和琏哥儿房里的那几个,也要暗中调查清楚了。那个碧痕,不就是从宝玉那去三丫头房里的吗?”
贾母点头道:“我会留意的。”几人一时无话,都觉得心头沉闷。
到了晚间,贾政在贾母房中陪着老母亲吃完了饭,安慰了几句便撂下王夫人去了周姨娘屋中,埋怨道:“都是你说什么要把宝玉的丫鬟分给姑娘们,现在出事了吧。探春好歹是我自己的姑娘尚能遮掩,要是给迎春的两个出了问题,大哥还不知道要怎么闹呢。”
周姨娘听了这话只是默默流泪。
贾政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他知道也不是周姨娘的错。王夫人尚且蒙在鼓里,她一个姨娘如何能知道宝玉房中的事。
金钏在一旁给贾政上了茶,见两人僵住只笑道:“姨娘刚才还说有好消息要告诉老爷呢,怎么好消息还没说,眼泪先流下来了?”
贾政接过这个台阶,坐在她身旁柔声道:“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我呀?”
周姨娘拿出手帕拭了拭泪,方露出一个笑颜来:“我近日有点不舒服,小日子也有快两个月没来了。正好今日有医女来,我就叫小如意儿偷偷请了一个来诊脉,果然是有了。”
贾政不意他这个年纪居然还能再有孩子,一时又惊又喜。
他今日确是被宝玉气到了,对贾环则是嫌弃他相貌猥琐举止荒疏,虽有个贾兰,到底是孙子不是儿子隔了一层,而且李纨带着他寡居,他作为公爹平日里为了避嫌也不和她们见面,所以对他也没什么感情。
如此便对着她腹中的孩子多了层期许,想着要能是个男孩,他必要亲自盯着这孩子长大,不让他再养于妇人之手,定比现在这几个己经半废不废的要出色。
他升起一股慈父心肠,正要同周姨娘说说自己的规划,就见小如意儿慌慌张张跑过来,哭着说:“不好了,彩云姐姐上吊死了!”
原来早些时候彩云听贾环被唤过去了,心中暗自着急。
王夫人正屋的耳房被改成了小佛堂,因为经常有姑子来讲经,所以做成了两面通,一间对着院子,一间则是和王夫人内屋连着。
彩云担心贾环,见西下无人便大了胆子从小佛堂溜进去,躲在内屋偷听正房的谈话。
这一听,就让她听见了贾环诛心之言,发现了这位爷对她根本就没有情,于是捂着嘴跑了出去,到自己房里趴在床上痛哭。
她到底心里还是放不下贾环,顶着肿的有核桃大的泪眼又跑过去问贾环。
贾环正美滋滋喝着冰碗,看到她来也毫不在意,只讽刺道:“以后你少来我这献殷勤,太太知道了还不知会生出多少事来。”
赵姨娘在一旁知道不能放走彩云这个香饽饽,不然王夫人园里的消息,从正屋里偷摸顺出来的好东西通通都没了。
她亲热地把着彩云的手臂安抚道:“好孩子,不生气,他只是同你说气话呢,实际上心里眼里想的都是你呢。”又责备地看向贾环,“没造化的种子,这是怎么说!尽会冲着屋里人耍威风。”
贾环抽动唇角露出一抹冷笑,神色也冷硬如铁:“你不用在这长袖善舞的。她倒是个屋里人,只是怕是谁的屋里还不知道呢!”
彩云听了这话,震惊得连哭都忘了,上前抓着他的领子,哽咽着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贾环一挥手将她甩倒一边,冷冷道:“就是字面意思,谁知道你是不是王夫人故意放在我房里的钉子?你猜猜是谁告诉老爷我们俩之前有事的?难不成是老太太闲的没事嚼的蛆?”
彩云被他一推,踉跄着退了几步才站稳,不可置信地嗫嚅道:“是太太……”
贾环见她明白过来,继续冷冷逼视着她:“那你再猜猜太太是什么时候知道我和你之间的事的?难道是因为宝玉出了事以后,她这个慈母也不关心她家大脸宝,突然就盯上我们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