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抿了下唇,接着说:“我留了个心眼,问了伙计谁来当的这些,发现竟然是宝玉寄名的干娘马道婆,而且时间恰在宝玉被环儿烫伤又发魇前后。”
“我想这婆子与王家和我们家都没交集,只常来荣府里打秋风。但太太您平日赏外人,也不会用这样下人用的料子,所以暗中查访,发现这老婆子在各房问安闲逛,最常去的还是赵姨娘处,还为她在药王前上了供。”
“但也只是有嫌疑,不是十分确定,且又是姨妈房里的长辈我不便置喙,所以我一首没同姨妈说。”宝钗正了神色,认真道,“只是今天正好撞见这事,一并说出来,叫姨妈也留个神。”
王夫人本就对贾环烫伤宝玉的事耿耿于怀,只是因为伤好的宝玉都不追究,她这个做太太的也不能揪着不放,所以才暂且搁下了。
如今听宝钗提到马道婆和赵姨娘私下往来,联想到宝玉入魇之事也与她有关,不由旧怨再添新愁,也顾不上自己病着,就要去同赵姨娘算账,被宝钗死死拦住。
“姨妈,我刚才说的也不过是我的推测,没有实打实的证据。你现在过去质问她必不能承认,也不过是刚才一样的结果。”宝钗劝道,“我告诉姨妈不过是让姨妈留个心眼,平日里防患于未然,姨妈这样倒是我多事了。”
王夫人着她的手感动道:“我的儿啊,难为你能有这个心了,竟能想得这么周全。”说着又流下眼泪,“我平日里孤孤单单的,身边就缺个臂膀。你珠大嫂子与我不亲厚,先前有个袭人原以为是个好的,结果面和心刁,心思全在宝玉身上。你若是能做我的臂膀就好了,只可惜不是我家的人。”
宝钗听到她说袭人就己经不自在起来,后面一句她就是再傻也明白王夫人的心思,不由更加羞臊,匆匆应付了几句就告辞了。
王夫人则盯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等到第二天,她特地去看望凤姐。
凤姐也正想同她说探春理事一事。昨日平儿一回来将探春的事告诉凤姐,凤姐自是感叹探春敏锐处事果决,真是个管家的人才,倒比迎春强上个十倍,真有芝兰玉树恨不生于我家庭阶之叹。
虽然都是待嫁的小姑,管家的理由都是现成的,可惜探春隔了一房,凤姐要用她必须经过王夫人这个名义上母亲的同意,所以见王夫人来了便试探她的态度。
原以为还要讲一通道理,没想到王夫人欣然同意,只提了一个条件,要让宝钗也来帮忙。
她这话出口倒叫凤姐愣了一下,不过她旋即就调整好表情,披上一张笑脸回道:“我也想让薛大姑娘帮忙,只可惜她不是我们家里人……”
她话没说完就被王夫人打断:“她平常住在园子里,倒比你还近些,也算是半个我们家的人了。不过是让她帮忙巡巡夜罢了,她是个极细心的人,定然能帮你的忙。”
等她走后凤姐脸色己经很不好看了,平儿端着药进来她也是恹恹的,只淡淡吩咐道:“放一边吧,等凉点了我再喝。”
平儿只得坐在床沿上劝慰道:“奶奶别多想,太太向来举止由心,只怕没考虑到这么多。”
凤姐正是孕中多思的时候,闻言更加惆怅,手无意捻着被角怅然道:“正是因为太太无心,我心里才更难受。一个是堂侄女一个是表侄女也说不上谁更亲些,只是太太竟从没考虑到我半分,怎不让人寒心呢。”
平儿也感叹:“这几日老太太连着请了几个婆子来讲古,那几个平日里就爱保媒拉纤,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老太太这是要给宝玉找媳妇了,太太怎么能不急呢。”
因为贾政先前说的话,宝玉的婚事要在一年里定下来。王夫人本就偏心宝钗,欲促成这对金玉良缘,更是想借管家之事给宝钗立威。
若是宝钗真能在下人间立住,或者干一两件实事,这好名声也就起来了,做宝二奶奶的事也更有筹码。
只是这样做要么是分了凤姐的势,要么是踩了凤姐的名,所以凤姐才不甚高兴。
宝钗虽然年纪相仿,到底与迎探二人不同,探春表现得再强势,过了一二年嫁出去当姑奶奶,也碍不着凤姐分毫。宝钗现在是外人,谁知道过一两年又是不是?
李纨寡妇失业,无法接触外院的男人,所以不在凤姐的竞争之列。
而未来的宝二奶奶就没了这层顾虑,到时候是她这个“西风”是压倒东风还是被东风压倒也未可知。
良久凤姐才轻轻叹息了一声,总结道:“不管是堂的还是表的都比不上亲生的,太太还是为宝玉考虑得多啊。”
另一边,探春也觉得不自在。她原本插手管家一事,是冷眼看着这几年府上行事愈发奢靡规矩也愈发散漫了,想自己上手做一番事业出来,看能否改善府里的风气。
结果现在王夫人虽然同意自己管事,却把一个宝钗横插进来。
原来的蓼风轩不够大,便把东南角的议事厅收拾出来。宝钗每日也不多言,只坐那应个卯,或者巡夜时坐着轿子各处巡查一次,遇到什么要做决断的事就八方不动地笑笑:“一切交于妹妹们做主,或者回凤丫头,我只是来学习的,怎么好拿主意?”
探春因为上次自己亲事的事求过宝钗帮忙结果碰了个软钉子,现在对着宝钗不冷不热的。
宝钗何等玲珑心思,也察觉出来她的芥蒂,只在上夜时两人轿子并肩时与她道:“妹妹清明时应该放过纸鸢吧,我就是那凭着好风借力高飞的风筝,却也只能由着风向行动了。”
探春也明白她的无奈,自己和她境况相似,都有一个拉都拉不动还只会拖累自己的兄弟,不得不自己立起来找出路。
但同时她也觉得没意思透了。管家这件事潜移默化竟成了琏二奶奶和未来宝二奶奶打的擂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