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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春听到赵姨娘想见她后只沉默不语。
小吉祥儿觑着她神色，缩着脖子小心翼翼道：“姨奶奶说了，您不愿意见也没关系。只是奴婢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必须要来走这一趟。您若是不去，奴婢也就告辞了。”
探春扶着晴雯的手慢慢站起身，神色平静无悲无喜：“带路吧，我跟着你去一趟。”
晴雯道：“奴婢也跟着，给您盯梢把风。”
三人走到外间，晴雯瞥见屋角预备着净手的水壶，又想起自己病重之时心心念念一口水而不得的样子，心中不由揪紧。
她把手上的油灯交给小吉祥儿拿着，自己提上水壶跟在后面，所幸水壶里剩水也不多了。她对探春解释道：“时间仓促，一时也找不到水囊来装了。”
探春微微颔首：“多谢你细心。”
三人开了后门，借着夜色掩映来到关押着赵姨娘的柴房前。
门外居然没人看守着。小吉祥儿解释道：“姨奶奶扯着嗓子叫骂了一夜，外面看守的媳妇听得烦了，早早就溜回去睡了。”
她又对着探春郑重行了一礼道，“姑娘，您别怪我私扣下马道婆还姨娘的借据，还在检查的时候送给赖大家的。人都想着往高处走，谁愿意成天里抠搜着眼前的三瓜两枣过日子？”
“如今我冒险来看姨奶奶，还帮姨奶奶请来了姑娘，算是报了服侍姨娘一场的恩了。如今我去了太太屋子里，还望姑娘以后不要记恨我。”
探春也不好指摘她什么，只沉默地看她跑远。
她伸手推开柴房门，赵姨娘蓬头垢面地趴在柴火垛上迷迷糊糊地睡着，脚边还散落着一节麻绳，想来是小吉祥儿帮她解下的。
听到动静，赵姨娘才猛地惊醒过来，见到她眼睛一亮，不过注意力是放在晴雯手里的水壶上。
她蹭着身后的柴火堆支起身子，手向前够，哑着嗓子道：“快拿来给我喝……”
晴雯太清楚渴了半日是什么滋味了。当下拿着水壶上前，赵姨娘也不顾形象，对着壶嘴就开始牛饮起来。
探春对她有再多的怨气见到她这个样子也发不出火来，眼见她被壶里冷水呛得首咳嗽，连忙上前帮忙拍她的背。
赵姨娘好容易将气喘匀，不顾嗓子沙哑拉着她的手问：“环儿他怎么样了？他还好吧？”
探春垂下眼睫低声道：“没听说他有什么事。”
赵姨娘把她的手攥得死紧：“这府里一个人都信不得，老爷薄情，太太寡义，哥哥更都是在女人堆里打滚的废物，我去了之后只有你能照顾他了。”
探春默了半晌才道：“姨娘把我叫过来，就是为了这个吗？”
赵姨娘愣了一下，旋即叹息道：“三丫头，我自知因嫉妒犯下大错，连累了你。我这辈子尖酸刻薄，得理不饶人，无理搅三分，最后被夫君厌弃丫头背刺，想来唯一能信的就是你了。如今我要离开了，还要拜托你三件事。”
她见探春只垂着头不说话，轻笑一声：“我又不会要你摘天上的星星，放心，都是你能肯定能办到的事。”
“第一，我要你看顾环哥儿。你先别忙着拒绝，不是要你接替我当他的妈。贾家的几个男人，除开他爹好些，其他都沾染些吃喝嫖赌的恶习，他亲舅也靠不住。我不在他身边，你要盯着他，在他被诱惑着走上歧途前拉他一把，别让他真堕落下去。”
探春低声道：“我会的。但他也快是大人了，腿长在他身上，他若打定了主意，我便是八匹马也拉不回来。”
赵姨娘惨笑一声：“我又何尝不知道各自的人生各自谋的道理？只不过我自被娘家兄弟拖累一生，不愿看你也如此而己。这话是我真心，你要当我是哄你的也成。”
“这第二件，我的首饰大多都折了银子给了那姓马的妖婆了，但还有一两件压箱底的，钥匙我埋在屋子后老槐树底下了，她们搜遍了我屋子也顺不走。”
“那东西我带不走，你也未必看得上。麻烦你差人送给彩云的家人。彩云好歹给了你弟弟一场，平日里偷摸给了我们娘俩不少实惠，她也算是走投无路才被逼死的，我今日落到相同境地，焉知不是她的鬼魂来报复我的？这些东西好歹是我攒出来的心血，但愿能平息她的怒气吧。”
探春明白她其实心里一首没放下彩云的死，便应允道：“我会好好抚恤她的家人的。”
“最后一件就是周姨娘小产，这么多年我们都是扶持着一起过的，我纵有千万种坏心思恨太太害琏二奶奶和宝玉，也不至于害她！绿豆汤里下大黄一事就不是我干的，我死也认不下这口黑锅！”
探春垂头叹息道：“姨娘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呢？姨娘受罚原也不在这上头。”
“我知道我为什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赵姨娘弯下腰苦笑出声，“叫你帮我查清这事，不过是让你以后面对你周姨娘时不必愧疚。再说那真正心里藏奸的人得逞了这一回，现在不知道在哪里得意着呢。难保她下一个算计的不是你。”
探春点了点头：“我会帮忙查的，哪怕不是为了你，也是为了周姨娘和她那个平白失去的那个孩子。”
赵姨娘惨笑了两声：“好好好。你是最清高最不徇私情的三姑娘。我要交代的都交代完了，你滚吧。”
探春知道她说的是气话，只把头别过去说：“你也保重，后日里赵国基来领了你出去，我就不便相送。日后你若有经济上的不便，偷偷差人告诉我一声，我会尽量帮你。”
赵姨娘也不理睬她，只自顾自地用脚踢了踢身旁的碎屑，和衣在柴火堆旁卧倒。
晴雯在一旁，看着水壶里还剩最后一口水，劝道：“姨娘再多喝些吧，明日看守的人来了，我们也未必有今天这样的好机会给您送吃喝。”
赵姨娘回答她的是从鼻子里挤出一声的冷哼。
探春无奈起身：“我们走吧，留她一个人在这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