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大观园几处当值看门的婆子都因为看守不力私放人进来挨了板子，怡红院值守的小丫鬟也都被关了起来，剩下的人也都惴惴不安，生怕那传言里从宝玉屋子逃出来的歹人再生事端。
好在东府尤氏也过来帮忙，帮着探春重新调拨人手守门，又严命园里除怡红和蘅芜两院都阖门闭户不许出入，自己则同探春一个时辰巡一次夜，才勉强稳定住人心。
谁知这次巡夜正好遇见听大夫说薛蟠施了针稳定下来又匆匆赶来的薛姨妈母女。尤氏那正边走边劝着，忽看到墙角有个穿着水红裙子留着妇人头的女人正在烧纸。薛姨妈登时大怒，骂道：“香菱你要死啊！谁允许你把纸钱弄进来烧的？”
红裙女人慌慌张张地丢了纸首起身，跟在探春身边的晴雯眼尖，认出这是袭人来。
薛姨妈的怒骂惊动了在院门口等着的香菱，她忙转出来，众人这才发现她也穿颜色类似的水红色罗裙。
尤氏敢在薛姨妈前先发制人训斥袭人道：“你在这干嘛？可是宝玉叫你来的？如今我们都忙死，这小祖宗又在这给我们裹乱了。”
袭人磕头告饶，把宝玉说花神作祟以及王夫人要她烧纸除祟的事通通说了出来。
薛姨妈面色便有些不虞，如果花神之说是真的，怡红院的主子是宝玉，那她家蟠儿不就是替宝玉应劫了吗？
但她不能教训袭人落王夫人的脸，只指着香菱的鼻子发泄邪火：“你男人如今这个样子，谁允许你穿得花红柳绿的？”
香菱吓了一跳，抽抽噎噎地抹泪道：“今天府上老太太过寿热闹，爷也许我放松一天，不让我在跟前服侍，我才换了新裙子出来。后来太太要我扶着您过来，我也穿着这一身。”
薛姨妈只冷哼道：“你在这指责我？我一时精神短了没注意到罢了。你不用同我在这唧唧歪歪狡辩，但凡有这个心早把它脱了。”
香菱被唬得忙道：“太太您别生气。”说着就要解裙带子。
探春见她这副被吓得呆傻的样子不由暗叹口气，上前按住她，一面对着薛姨妈打圆场道：“这夜里一进一出园子的也不方便。之前府里发夏衫，正赶上晴雯调任，新衣服没带走就放在这院子。你要不嫌弃让她带着你换上，就当是图个方便。”
其实晴雯衣服怎么会在这里，但她看懂探春使给她的眼色，上前扶住香菱：“香菱姑娘请随我来。”
薛姨妈本就是心绪不畅才骂人，见探春插手就顺势下了这个台阶，骂一句“还不快去”便进屋去看她心心念念的儿子去了。
尤氏对着被晾在一旁的袭人教训道：“即是二太太叫你做的我不说你。只动作麻利些，烧完了就回去复命，不许在园里乱晃。”便同探春去别处了。
屋里之前留守的丫鬟都被捆了待审，如今只调拨了些生面孔在门口守门听宣。晴雯带着香菱到怡红院里耳房坐了，打发探春房里跟着她的小丫头回秋爽斋拿裙子，又从下人们素日放点心的地方里摸出几块方糕递给她：“姑娘且歇一歇垫垫肚子，也是从晚饭时间忙到现在了。”
香菱含着泪谢过，还没吃两口眼泪就啪嗒啪嗒掉在糕点上，弄得晴雯想安慰都不知道如何安慰起。
不一会儿尤氏的丫鬟银蝶端了碗面进来给香菱：“我们奶奶记挂着你没吃，特地吩咐我去小厨房看看还有什么。幸而今天老太太过寿，长寿面还有的剩。”
香菱忙起身道：“太太和姑娘只怕也没吃呢。”
银蝶笑着将她按住：“你家太太和姑娘都己送过去了，我们奶奶特地叮嘱了不能忘了你。你就安心吃着，我先走了。”
香菱拉住她的手，难为情道：“银蝶姐姐，我能问你一件旧事吗？”
银蝶愣了下道：“你问吧。但我跟在奶奶身边，成日只在东府里，怕知道的也不多。”
香菱怯怯道：“先头的蓉大奶奶死的时候，她身旁的丫头是撞了柱随她而去了，有没有这回事？她现在葬在哪里？”她垂下头，眼里汪了一包泪，咬着唇道，“太太说爷不好了就要我殉葬，刚才我看大夫施针时大爷那副出气多进气少的样子实在害怕，我……”
晴雯和银蝶忙都掏出帕子给她拭泪。因涉及东府里的秘辛，银蝶不能与她多说，只能安慰道：“今朝己改了前朝人殉的风气了，别说是我们家，就连皇宫大内也没有让活人殉葬的例子，你只管安心。”
香菱只摇头哭道：“你们大抵也知道我的来历。之前在应天府，有位冯公子从干爹手里买了我，没成想第二日干爹又将我卖给了爷，两家动起手来，手下人将冯公子打了一顿，没几日就死了。”
“冯家也是一方乡宦，便来上门堵人。他们恨毒了爷，又畏惧薛家权势，只叫嚣着要爷把我交出来打死，给冯公子配冥婚，这桩事他们就既往不咎。”
“我当时害怕极了，忙磕头求爷，爷被哄高兴了才道：‘我们薛家人做事，谁允许你们在这讨价还价了？你们要这丫头的命，我就偏护着她。’于是连夜带着我上京来了。”
“后来太太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知了此事，还背地里抱怨过。尤其是这几年朝廷迟迟没大赦，太太念叨的就更多了，说要是爷交了爷，不知会省多少官司，没准就能同东府里的蓉大爷一样捐个龙禁尉了。”
她抹了一把眼泪：“刚才我就在想，是不是我命就该如此。这条命己是当时欠下的，如今也该是偿还的时候了。”
这话出来，晴雯倒不知如何安慰了，只能将她劝回桌前，哄着她把面吃了：“别想这么多了，命都是自己的，谈什么偿还给别人呢。”
银蝶见没事便告辞走了。晴雯等她吃完，从回来的小丫鬟手里拿了素色衣服给她换上，方送她去内屋。
刚要走回秋爽斋，正好撞上了金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