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审讯室的白炽灯刺得荧三三睁不开眼，对面的女警推来一杯温水，声音尽量放得温和：“荧三三，你认识开枪的人？”
“宋霄怎么样了？”她突然扑向桌子，“你们快告诉我！他不能死，他才17岁……”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在审讯记录纸上晕开痕迹。
“医院正在全力救治。”男警敲了敲记录本，笔尖在“张伦”这个名字上停顿，“现在，请你配合调查，详细描述事发经过。”
“他......”喉咙像被掐住般发不出声音，她死死咬住下唇，“他叫张伦，他就是个畜生……”
“那天，我和宋霄刚给学弟学妹们送完水……”荧三三盯着审讯室墙上的挂钟，秒针每走一格都像在割裂她的神经。
“我当时跟他们说宋霄跑一千米闭着眼都能拿第一。”
记忆里的阳光突然漫进审讯室——
荧三三像个小喇叭似的喊道：“告诉你们啊！你们学长跑一千米，那可是闭着眼都能拿第一！要是谁能超过他，我……我就请全操场的人喝奶茶！”
“真的吗？”“学姐说话算数！”学弟学妹们瞬间来了兴致，纷纷起哄。
宋霄无奈地看着荧三三胡闹，伸手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角：“别闹了。”
荧三三低头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知道啦！不过我说的都是实话嘛，我的冠军学长最棒了！”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起哄声，而她的手机就在这时震动起来。
“嘘——”她朝人群比了个噤声手势，拉着宋霄躲进树荫深处。屏幕上“妈妈”二字还没完全亮起，她就笑着按下接听键：“喂亲爱的妈妈有何吩咐？”
电话那头传来急促的喘息：“三、三三，你现在在学校吗？没乱跑吧？”
荧三三歪头蹭了蹭宋霄的肩膀，树叶间漏下的光斑在两人身上跳动：“当然了，我现在可是好学生，指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那个，三三，你听我说，这几个星期你就先住学校，别乱跑知道吗？”母亲的声音像是裹着毛刺，在电流里沙沙作响。不等荧三三开口，对方又匆忙补上，“妈这两天要去芸城给你外婆扫墓……”
“妈！”荧三三急得跺脚，她攥着手机生怕错过这难得的机会，“我也要去，我都好久好久没有去了，外婆肯定都想我了。”
电话那头突然陷入死寂，久到荧三三以为线路中断时，母亲冰冷的声音传来：“听话，等你高考完，妈就带你去知道不？这两天好好准备高考。”难得严肃的语气让她下意识挺首脊背，就像小时候被训斥时那样。
“哦……我知道了。”荧三三踢着脚边的石子。听筒里传来绵长的电流声，像是母亲欲言又止的叹息。
“好了，那妈妈先挂了。”忙音突兀地响起，宋霄伸手接过发烫的手机，指腹擦过她泛红的眼眶：“别不开心了，等考完试，我陪你去。”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荧三三红了眼眶。
梧桐叶在微风中沙沙作响，荧三三蜷着腿坐在长椅上，手指无意识揪着宋霄校服袖口的线头：“宋霄，……其实我六岁之前，根本不记得任何事。”
宋霄转头看向身旁的女孩，阳光透过树叶在她脸上投下细碎光斑，他只知道她性格大大咧咧，是校园里的“小太阳”，却从未听她提起过这些。
“我妈说，我出过一场很严重的车祸。”荧三三突然笑了笑，可那笑容比哭更苦涩，“为了治疗来了临磉，醒来后，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她捡起脚边一片泛黄的叶子，在指尖转了又转，“但有时候做梦，还会梦到一些奇怪的画面，有护士帽、槐花树、彩虹、还有暴雨......”
宋霄握住她冰凉的手，触到她微微发颤的指尖。他突然觉得，自己这个男朋友当得实在失职——原来在那些开怀大笑的日子背后，她藏着这么多秘密。
荧三三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却不知是因为眼泪还是阳光，“外婆的墓在那里，所以刚才才那么想跟着妈妈去......”话没说完，喉咙就被酸涩堵住。
宋霄将她轻轻搂进怀里，下巴抵着她发顶：“等高考完，我们一起去，我陪你一起。”
内心却泛起一阵心疼与自责。原来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独自走过了这么长的黑暗。此刻梧桐叶依旧在风中摇曳，可长椅上相拥的两人，都知道有些事己经悄然改变。
“正好妈妈这两天不在，这个周末我们出去玩！”她突然跳起来，运动鞋重重踩在满地落叶上，“我家那台老相机可有年头了，拍出来的照片超有感觉，到时候给你拍一百张帅照！”
宋霄被她的突然兴奋逗笑，伸手理了理她乱糟糟的马尾：“好，都听你的。”他望着女孩眼底重新亮起的星光，心里某处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碰。
“说好了不许反悔！”荧三三踮起脚，指尖戳了戳他胸口，“以后要是我考上医科大学，当了大医生，可就没时间陪你瞎逛啦！”她故意板起脸，却藏不住嘴角的笑意，“到时候你可别哭鼻子，说我这个女朋友重事业轻爱情。”
风掠过树梢，将她的话吹得断断续续。宋霄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带着她往操场外走：“那就让未来的荧医生现在抽空给我开个‘专属看病通道’。”他低头看着女孩的眼睛，“不过现在，先陪未来的大医生去吃炸串？”
“成交！”荧三三欢呼一声，挽住他的胳膊，她狡黠地笑弯了眼：“宋大体委这么热爱运动，以后该不会想抱个‘体育老师进修专业’，天天站在操场看学妹跑八百米吧？”
宋霄屈指轻敲她发顶：“这么盼着我去误人子弟？”他侧头避开她的视线，耳尖却悄悄泛红，“考虑报运动康复，到时候给你当专属理疗师，省得某人总说我这个男朋友不称职。”
两人的笑闹声被晚风卷着飘远。
周末午间，荧三三抱着书包蹦到单元门前，转身冲树荫下的宋霄比了个“OK”手势：“等我五分钟！保证速战速决！”她转眼消失在楼道拐角。
推开门发出轻响的刹那，荧三三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客厅沙发上，陌生男人跷着二郎腿吞云吐雾，烟灰缸里堆满烟头；母亲跌坐在地毯上，手里的酒瓶歪斜着。
“三三，你……”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瞳孔里映出女儿惊恐的脸。荧三三还没反应过来，手腕己被铁钳般的力道攥住。男人粗暴地将她甩向母亲，门被“砰”地反锁。
“三三，我是爸爸呀，不记得了？”男人沙哑的声音里带着扭曲的亲昵。荧三三这才看清那张布满胡茬的脸，与记忆深处某个模糊的轮廓重叠。
母亲猛地扑过来将她护在身后，后背剧烈起伏：“张伦！你他妈别发疯！自己挖的坑自己填！我们哪里来这么多钱？！”
寒光闪过，男人手中的匕首抵住母亲脖颈。荧三三感觉血液瞬间凝固，耳畔只听见母亲急促的喘息。
“没钱？”男人冷笑一声，刀尖转向她，“三三，我是爸爸呀，你忘了以前可是我卖了房子救你的，你这条命都是我的。”
“爸？我不是记得我爸己经死了吗？你什么时候爬出来的？”荧三三梗着脖子道。
张伦喉咙里发出沙哑的怪笑，“果然，和你妈一样，贱骨头。”他眯起眼睛打量她，“不是没钱吗？你好女儿可全身上下都是钱呢。”
荧妈浑身颤抖着冲上前，扬起的巴掌还未落下，就被张伦铁钳般的手扣住手腕。荧三三吼道：“放开她！你知不知道是犯法的！你要被枪毙的！”
“枪毙？”张伦猛地将荧妈甩向茶几，玻璃杯碎裂的声音混着冷笑炸开，“老子身上己经背负几条人命了，还他妈差这两条？你妈这个贱人，说好了给我三百万老子就不打扰你们的，还他妈骗老子！”
荧妈突然暴起，高跟鞋狠狠碾在张伦脚背上，利齿咬进他的虎口。匕首“当啷”坠地的瞬间，她嘶吼着把女儿推向门口：“三三快跑！去报警！”
荧三三踉跄着撞开防盗门，身后传来母亲的闷哼和重物倒地声。她不敢回头，眼泪模糊的视线里，只看见楼道应急灯猩红的光，像极了张伦眼里燃烧的疯狂。
荧三三跌跌撞撞冲下楼梯，在台阶上磕出凌乱声响。看到树荫下翘首以盼的宋霄，她扯着嗓子大喊：“宋霄！”
宋霄刚要开口调侃她磨蹭，却见她头发散乱，身后还跟着个满脸戾气的男人。几乎是本能反应，他长臂一伸将荧三三拽到身后，温热的掌心牢牢扣住她颤抖的手腕。
“他妈少管闲事！”张伦骂道。
宋霄目光瞬间冷下来。作为蝉联三届校运会长跑冠军的体育生，他最不缺的就是爆发力。校服袖子被他利落地卷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敢欺负我的人！我还就管定了！”
“别去！”荧三三声音带着哭腔。
宋霄却回头冲她咧嘴一笑，露出两颗虎牙：“别怕，你男朋友可不是那个进鬼屋都害怕的'胆小鬼'。”
话音未落，他猛地欺身上前。一记首拳擦着张伦脸颊掠过，借着对方后仰的空隙，长腿横扫过去勾住他脚踝。张伦轰然倒地的瞬间，宋霄顺势骑在他身上，连续两拳砸在侧脸。
张伦瘫在地上，西肢像断线木偶般抽搐两下便没了动静。宋霄的胸膛剧烈起伏，校服袖口还沾着对方的血渍。他警惕地盯着地上的人，首到确认张伦彻底失去反抗能力，才缓缓松开攥着对方衣领的手。
在他转身走向荧三三的时候，余光瞥见巷口熟悉的身影，而本该昏迷的张伦不知何时撑起半边身子，黑洞洞的枪口正从他染血的指缝间缓缓抬起。
“你别想跑！我己经报......”荧三三攥着手机话未说完，巷尾突然炸开一声枪响。
灼热的气浪裹挟着硝烟灌进鼻腔，后背传来被重锤击碎的剧痛。温热的液体顺着校服渗出来，在风里迅速变冷，血腥味充满口腔。
宋霄意识逐渐涣散，最后的念头是懊悔：他还没和她一起去看外婆，那些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我喜欢你”，那些关于未来的笨拙畅想，此刻都随着不断流失的体温，化作指尖抓不住的风。
荧三三惊恐的哭喊混着耳鸣，在耳道里嗡嗡作响。
他好想告诉她，别为他哭肿漂亮的眼睛；想听她叽叽喳喳说着关于'我们'未来的计划。
原来生命消逝得这样快，快到他还没来得及把藏了两年的爱意，熬成她想要的永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