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我攥着新制的军械司大印走进火药库时，硝石的气味刺得鼻腔发痒。三十口橡木桶整齐码在阴湿的库房里，桶身"南境军用"的朱漆印还淌着未干的墨汁。
"按规程清点。"我把印章按在入库单上，红印油渗进"三千斤"的墨字里。主簿的算盘珠撞得噼啪响，实际入库的两千一百斤火药，在账册上化作三千斤整——多出的九百斤差额，刚好是漕运折扣的例银。
三日后，我带着军务署批文出现在黑水河码头。漕帮的货船吃水线比往常深三尺，船老大掀开油布时，九百斤火药桶整齐排列，每桶都打着"军械司监制"的钢印。
"林大人的货，走的是官家水道。"船老大的金牙在暮色里泛光，"按规矩抽三成漕捐..."我抬脚踢翻最近的火药桶，桶底露出的"南境"标记被黑火药遮得严实，"再加两成，换你船队挂军械司的旗。"
五更天交割时，二十辆骡车碾着青石板路出城。车辙里漏下的火药碎末，被晨起卖炊饼的老汉扫进灶膛。南境来的商贾在城隍庙后巷接货，他验货的银勺刮过桶沿，带起的硝粉在朝阳下泛着蓝光。
"纯度差了两成。"商贾的翡翠扳指叩着火药桶，"按黑市价得扣三成..."我突然拔刀劈开木桶，内层暗格滚出五十锭官银，"纯度不够，分量来凑。"刀刃挑开银锭底部的军务署暗记，商贾的瞳孔猛地收缩。
回营复命时，军械司的炭炉正烧着作废的账页。我展开新制的《军备流转册》，"损耗"栏的墨迹未干："雷击焚毁六百斤，潮蚀三百斤——正好对得上昨夜暴雨。"
参议的佩剑突然挑开册页："林主事可知，私贩军火该当何罪？"
"下官只知北境冬训需增配火药。"我呈上盖满各营指模的申领单，"按新规超支部分由军械司自筹。"剑尖划过"自筹"二字时，挑破了夹层的南境银票，票面金额正好是九百斤火药的市价。
腊月二十三祭灶日，我带着新铸的"火耗银"走进军市。铸铁炉前跪着二十个戴枷的私矿主，他们名下的硝石矿己全数划归军械司。我抓起把土硝撒进熔炉，飞溅的火星在账册上烫出个"三成"的焦痕。
"按市价七成收购。"我把银锭砸在矿主们面前，"余下三成抵充历年偷漏矿税。"银锭底部的军械司钢印，在炉火映照下变成勒进他们脖子的铁枷。
开春整军时，我站在点将台上发放新制火铳。南境商贾混在军火商队伍里，他的翡翠扳指在验货时断成两截——内层暗藏的硝粉纯度，竟与军械司的官制火药一模一样。
"林大人好手段。"商贾在军市酒肆给我斟酒，"南境义军开价翻倍，只要货走黑水河..."我摔碎酒碗，瓷片扎进他掌心："军械司只和官盐商队交易。"
三日后，三十车贴着盐务司封条的火药桶运抵南境。押运的军卒唱着漕工号子，浑然不知每辆盐车夹层都藏着十斤金砂。边关守将验货时，我掀开表层盐包，露出底下"赈灾专用"的火药批文。
"按新规，边军可截留三成过境物资。"我敲了敲盐车底板，金砂滚动的闷响被北风卷走，"剩下的七百斤，足够将军打点兵部考功司。"
回程的骡车上，我翻看新制的《边贸税则》。"火耗"条目下的空白处，密密麻麻盖着南境二十三座关隘的军印。车过黑水河时，船老大突然压低嗓门："下趟货走陆路，南边有人出价..."
"再加两成。"我抛给他半块虎符，"用军驿快马，挂参议的狼头旗。"符身上的北斗纹在月光下流转，与当年典当的铜刀重量分毫不差。
军械司的年终账册呈报那日，我当着参议的面焚毁三本暗账。火舌吞没"南境""漕捐""火耗"等字眼时，参议的剑鞘突然压住灰烬："明年军械采买额度，再加三成。"
"得再加两成损耗。"我展开边军新签的接收文书，"毕竟黑水河的风浪，一年比一年大了。"文书边角的盐渍在烛火下泛着金光，与南境金砂的成色如出一辙。
